春铃响(七)
她的呼吸逐渐粗重,一双秀眉因痛苦而不自觉紧蹙。 见她终是露了痛苦之色,他越发地癫狂,面容扭曲,力道更大了些,恨不得将眼前所见悉数尽毁。 朱越的腿不慎踢到一旁的圆桌,桌腿未稳。 于是,她先前特意挑出今日御赐的白瓷,便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碎裂成一地残片。 她神思逐渐混沌,仅靠心力强撑。 又过须臾,终听见外间传来一些纷杂的脚步声。 很好,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她微微阖眼,挤出两行泪来。 “住手!” 李砚泽一脚踹开偏殿本就虚掩着的门,随手捡起地上的碎瓷,朝已几近疯癫的朱越打去。 瓷片直接没入他的手腕,即刻便流下一道血痕。 他吃痛脱力,李砚泽顺势拿下这暴徒,将他双手缚在身后,迫着他跪下。 拨雪趁危机已解,忙上前揽着她。 瞧她捂着脖子猛咳,焦急道:“美人,美人,您没事吧?” 晏长曜立在门口,眼观这场闹剧,见屋内无人留意他,便清了清嗓子。 拨雪抬首看了眼陛下,颇有眼力见儿地对仍在缓和窒息之感的柳烟浔提醒道: “美人,陛下一听您今儿身子不爽,便忙放了手中折子,亲自来惊鸿殿看您。” 柳烟浔撑着拨雪的手,缓缓抬眼,欠身问安:“陛下。” 他盯着她闪着泪光惊慌失措的眸子,莫名有些歉疚。 行至偏殿附近,听见其中动静之时,他其实是失望的。 他甚至疑他择错了人。 若她连自己宫中的下人都无法驾驭,又怎能与他同担风浪。 却因刚刚那一眼,令他突然注意到,眼前之人,不过是一个涉世未久的弱女子,终究与多年跟随他的近臣不同。 遇此情景,会惧会怕,也是应当的。 他不该待她如此严苛,他可以教她成长。 他轻轻叹口气,随意坐在榻上,望着她问道:“发生了何事?怎闹成了这般?” 她轻轻推开拨雪,乖觉跪好,断续答道: “妾命他......将陛下赐的白瓷......归置于殿内的那口箱中。” 她抬手指了指地上的碎瓷,话语中带出些委屈: “谁知,谁知他不小心碎了这些白瓷。妾甚珍视,欲惩戒他,他却不服妾管教。许是也瞧不起妾的身份,便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朱越听着她颠倒黑白,却辩无可辩,忿忿不平,在李砚泽手下拼命挣扎起来。 她见他欲往朱越处看去,忙跪着往前蹭两步,伸手抓上他的衣摆,包出一眶眼泪,怯生生道: “若不是陛下来得及时,妾此时怕是已经死了。” 他凝视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幽幽道: “一个宫人罢了,也值得闹到这种地步。吩咐他们,拖下去寻个安静角落,杖毙即可。” “是。” 李砚泽得了吩咐,将朱越拖出殿内。 朱越仍做着垂死挣扎,方才手腕上的伤处早已在殿内洇出一滩血迹。 她跪在地上,望着地上的那摊血,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她和朱越,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不同的是,朱越的主,是怡王;而她的主,是自己。 她冒不得一点风险,只有死人的嘴巴最牢固。 朱越必须死,但不能因太子,更不能因她。 所以,她只得设局,借陛下之手,料理了怡王安插在太子身旁的眼线。 她心中清楚,晏长曜正满宫营造着一种“独宠她一人”之势。 只要她宣称抱恙,他为做戏做全,定会亲自前来。 她只消在陛下来时,随意给朱越安上些罪名,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破坏御赐之物,试图对皇妃行凶...... 桩桩件件,凭着晏长曜杀伐果断的性情,断不会容他多活。 怡王并未告知过她宫中眼线是何人。 只有这般,他才会忧心是陛下有所察觉,而非疑到她与太子私见之事。 毕竟,他曾再三告诫自己:“前尘往事,早该云散烟消。” 不论晏长舒对她隐瞒了什么,如今她都不能与他撕破脸面。 否则,等着她的,便只能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