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铃响(三)
她立在原地未动,目光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揣度他意欲何为。 见他坐下,随手端起放着的青釉菊瓣壶,忙几步走至桌前。 “奴来吧。” 她自他手中接过茶壶,倒入同色的茶盏中。 余光所见,他挑挑唇角,亦在暗中观察着她。 帝王身侧,当需万无一失。 她暗自提醒自己,双手奉上同色茶盏,并无任何异色。 他伸手接过,撇了撇茶汤中的浮沫,不屑轻笑:“奴?朕给了你如此大的荣宠,你竟还觉得自己是奴?” “……妾谢陛下隆恩。”她顺从道。 “哼。”他轻哼一声,将手中茶一饮而尽,砰地敲在案上,“你从未侍寝,也算不得朕的妾。” 所以,他这般阴晴不定,是为给自己下马威吗? 柳烟浔强压着将茶倒在他头上之念,赔笑道:“奴愚笨,不知陛下何意……” “愚笨不见得,装傻,朕倒是确信得很。”他自椅上起身。 因他高了她一头,又素来习武,身形魁梧,她只觉一片黑压压的阴影随之覆于头顶。 “现下只你我二人,朕的长秋殿,也断不会隔墙有耳。方才你在张府不愿如实招来的的,如今便说个清楚吧。若是缄口,朕也有无数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末了,又补了一句。 “那时你若再想说,朕可就不愿听了。” 许是他声音渐冷,惹得她指尖染上些寒凉,将手缩进了袖中。 他见她露怯,直截了当道: “你是何人?受谁指使?你接近朕,究竟有何目的?” 柳烟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又向她走近一步,于是她眼前的光亮便又弱了几分。 他本以为,她被他拆穿,会害怕,闪躲,更或者会下跪求饶。 不料她一动未动,直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唇角缓缓勾起细微的弧度,眼中却带着悲悯。 这神情令他有些恼火,但心中却又莫名存了些不可言明的欣赏。 他也不知是为何。 “陛下,奴不知……您曾经经历过什么,竟在生死攸关之际,仍会去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况且,她还拼力救了您。陛下可是曾被真心相待之人,背叛欺骗过?” 泠泠之音霎时浇熄了他心头的无名火,反倒令他有种被看穿的无处遁形之感。 他再望去,她先前眼中的悲悯似乎从未有过,仅剩些被人质问的无措与天真。 是他......疑错了吗? 或许,她当真只是一个机敏灵慧的倡优。 柳烟浔揣度着他的心思,见他眼中的提防已消散些许,接着道: “奴如实招来便是。陛下明察秋毫,奴的伎俩,当真入不了陛下法眼。” 她轻叹一声,娓娓道:“奴本是张大人挑选出来,笼络陛下的倡优。” 她知道,若是始终避之不谈,总会给自己平添祸端,不妨编个由头,蒙混过去。 张尧既已身死,总是死无对证。 “所以,奴才会熟知张府地形,知晓如何带陛下暂避危险,知晓陛下偏爱红色,知晓陛下喜欢荼芜香。” 她一口气将这些悉数招认。 七分假,三分真。 她知晓他的一切喜好,只不过是这七年间,晏长舒慢慢告知她的。 虚实相织的谎言,才最不易被人寻出破绽。 晏长曜静静凝视她片刻,挑眉道:“你倒是大胆,竟直言不讳。” “风月酒醉迷人眼。想凭借宴饮,往陛下身侧送枕边人的臣子十之八九。这有何可避讳?不过是以无辜女子的终生,来博求这些‘正人君子’一丝缥缈前程罢了。” 她冷笑道。 “这么说,刺客当真是张尧安排的?” 他话锋一转,玩味地盯着她。 她闻言一愣,思量一番,不愿将这等诛九族之事栽给无辜之人,便道:“不是。” “嗯,看来你没骗朕。”他始终微蹙的眉心舒展开来,“哪儿有人会在自己府上的寿宴安排刺客啊,除非他蠢笨如猪。你说是吗,柳美人?” “陛下既知道不是张宗正,为何还要……” 她脱口而出心中所惑,后知后觉这不是自己该问之事,遂闭了嘴。 他好似心情颇佳,并未计较她的冒犯之语,悠悠道:“因为这刺客,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