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
“留在我三步之内。”张以舟回头,对齐蔚道。 “我能照顾好自己,放心。” “三步。”张以舟重复道。他的眼神从齐蔚无力的左肩,落到了齐蔚紧握着的长枪上。那是杆威风凛凛的红缨枪,锻造它的人显然对它寄予厚望,从用材到工铸无不极尽心思。张以舟不用想,便知是谁给齐蔚的。 齐蔚大抵以为这只是情分的赠礼,但军中有品级的将领都知,那是来自将军幕的注视。 这份注视对齐蔚而言似乎有些过早,齐蔚握着那杆枪,像替主人侍奉长枪的随从,枪比人重要。 齐蔚不知张以舟在想什么,只是察觉了他的隐忧,以为他只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她道:“知道啦,这次我不跟着伙头军跑。”她怕把话说死,张以舟不让她上战场了,随即又补充,“等胳膊好了,我再去。” 张以舟点了头,却依然定在台阶上,直到齐蔚数着距离,走进他三步之内。 他们登上高耸的谯楼,远处,两国军队已经摆开军阵对峙。 这一次进攻,万雪国为首的,当真是柳都灵。 齐蔚听见童述颐跟张以舟谈道,柳都灵的军阵明晃晃是要进攻,激进而不留余地。而且他拉出的投石车、云梯车等等军备,皆是找准了内城防线的薄弱处。 “柳都灵夜袭锁澜关,带走他儿子,想必是为了解决后顾之忧,也是让万雪国对他放心。”童述颐道,“如今他拿到军队,要开始报复雍梁了。” 张以舟只听着,不动如山,不显声色。 可齐蔚一低头,便看见张以舟正摩挲着腰间的环佩——他心中有根弦,如满弓紧绷。 柳都灵毫无疑问比任何人都了解锁澜关,加之万雪军队的嗜血与凶悍人尽皆知。两相联手,恰若龙腾云、虎归山。 昭翎军虽不可小觑,但正面对上万雪军队,其战况将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日上高天,两军已经多次出手试探——柳都灵想劝降锁澜关,而昭翎军前锋把柳都灵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透。 正当骂战如火如荼时,张以舟对传令兵点头,谯楼上挥起五色旗帜,四面的战鼓紧接着同时敲响。雍梁率先开战了。 与城下的视野不同,齐蔚站在谯楼上,能清楚地看见所有的战况。她瞧见马大开带着伙头军激昂地在城剁间等待着,也看见昭翎军成了一片黑金色的浓云,撞上了暗紫的雷潮。 昭翎军起初占了上风,但没能坚持太久,便被万雪反压。万雪军队熟悉寒冷之境,为了从雪中开拓生机,又学了戎狄的许多路数。他们变得比中原人耐战,且威猛。齐蔚听说,万雪军队真的会“吃人肉,饮人血”。 骆羌一如既往地身先士卒,他在军队前方,似乎意识到了战况的变化。哨声突然响彻,那应该是昭翎军独有的信号传递。所有人接收到骆羌的军令,阵型从聚拢到一股股散开。 他们避开万雪的铁盾,从两翼袭击。驰援锁澜关的五万昭翎军阵型变化十分快速,万雪被干扰打断了,停了一瞬。 齐蔚正默默为昭翎军叫好,可哨声再次冲天而起,昭翎军突然放弃攻势,如数条蟒蛇转身,开始回撤。 齐蔚还没看明白,就见战场边缘出现许多万雪旗帜——原来还有敌军蛰伏。他们只等昭翎军分散,便开始包抄。蛰伏的军队以骑兵为主,挺进速度非常之快,倘若昭翎军再晚几分聚拢,便只能被骑兵收割。 万雪骑兵与弓箭营轮番上阵,与昭翎军鏖战。近半个时辰过去,万雪骑兵始终未能冲破昭翎军的阵营。但昭翎军也不好过,接连被截断了许多支尝试反攻的队伍。 局面看似僵持住了,但齐蔚猜测,这或许就是万雪的目的。打得越久,惯于进攻的昭翎军越容易疲。 战圈中,骆羌已经开始率军且战且退,往壕沟回撤。 一只小队忽而从昭翎军中闪出,他们骑着烈马,出其不意地依靠强弩掩护,冲向万雪后方。柳都灵坐镇在后,昭翎军大抵是想擒贼先擒王。 按照柳都灵的近战能力……齐蔚觉得他们很难擒贼成功。可她看清是杜远林领队冲在前时,齐蔚忽觉自己错了,他们不是要擒贼,而是劝归。 杜远林率队在前。他带的人都是锁澜关守军。 他们越往前,倒下的人越多。最终走到柳都灵面前的,只有杜远林。 齐蔚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见他们突然拔枪相向,仿佛两只老迈却依旧雄健的羚羊,在争夺彼此的领地。柳都灵开始时,更像是防守,向他往日那般,如金钟不动。而杜远林却是奔着杀他而去,手中的长枪招招致命。 杜远林是柳都灵提拔的,十几年来唯柳都灵马首是瞻。在柳都灵失踪时,他曾说若跟着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