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 云啾啾差一点儿就应了。 他猛地挣开了即将环住自己的手臂,迅速将剩余的绷带扎好,往后退了几步,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仍然半躺在床榻上的人,暧昧的氛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声音开始发冷,好似上下的牙齿在打着寒颤:“是因为今天夜里的事?” “如果是这样,”云啾啾一字一词说得艰难,“我不用你负责。今夜是我自愿来的,我不会为此对你死缠烂打,让你为难……” 李三径伸出手,他就更加往后退一步。 眼见抓不到人,自己又无力走过去,李三径暗暗唾骂在自己斩杀胡族首领时放冷箭的家伙,但这股气怎么都不能对着云啾啾发。她用手掌向下,撑着身子让自己坐直一些,伤口的痛意瞬间又袭了过来。 “李姑娘!”云啾啾的脚向前移了一步,却终究是再次缩回去。 李三径虚捂着伤口,苦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在玄女观的篱笆处,我说与人相交绝不可轻率。朋友尚且如此,又岂会为了区区礼法成亲?云公子,你未免把我看低了。” 云啾啾低头不语,身体倒是往回侧过来。 李三径阖上双目,脱力般向后倚靠下去:“云公子,我与知府所说的话并非句句是假。那日就在这主院之内,我言对你一见钟情,这是真心实意,毫无虚夸。” 但是云啾啾不敢相信。 云啾啾记得自己那时的模样,教坊司外不起眼的小厮。一件短打,满身脏污,大半张脸都在深夜之中,还抹着一层灰尘,在送往迎来的美人公子间毫不起眼。 李三径却反问他:“被捕快为难的人多了,我为何仅去给你解围?” 云啾啾思绪多到好似他打的络子,一缕线刚刚捋好,另外几根又打起结来。他本能地想要相信李姑娘所说的话,卑劣地生出窃喜,自己说服自己。若不是喜欢,李姑娘那段时间何必常到教坊司而不入呢? 但另一方面,他又像是面对一片沼泽,生怕稍有不慎便掉下去再爬不上来。 他喃喃自语,如同是说给别人又如同说给自己:“容我想想,再容我一段时间。” 说罢,他逃也似的跑出屋门。 正在此时,一缕阳光从远处延伸过来,红日慢慢升起。 李三径熬了许久,这会儿本该入睡,但她的心思都随着离开的人飘去西院,辗转反侧,无法安歇。或许是因为受伤之人经不起劳累,她按着被重新包裹好的绷带,直到正午,方才沉沉睡去。 …… 云啾啾的络子还是没有送出去。 他从主院逃之夭夭,回到住处,重新见到此物,心中更是酸甜苦辣,纠缠难解。他将脸往枕头里一埋,仿佛这样就能不去面对一样,却仍然忍不住去想李三径现在怎样。 他在思绪的缝隙里,憎恨上自己的生身母父。 如果他没有被送去谢家,还是个正儿八经的镖头之子,他听到李三径的话,一定会欢天喜地、毫不知羞地应下,然后在家里赶制自己的嫁衣,畅想将来的妻夫生活。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夫郎,更没有能力完全信任地将自己交给另一个人。他前面十几年,唯一的念头就是有尊严、像个人一样地活着。纵然清楚李姑娘是不同的,但他对于女男之事的恐惧已经刻在骨子里。 他一闭上眼,便是被草席包裹着的,浑身痕迹,不着寸缕的尸体;再好些,也是后院夫侍间的勾心斗角,跪地求着妻主的些许恩宠。 想到此,云啾啾发出一阵干呕。 他昨晚没用多少食物,又在李三径的屋子里待上一夜,早就没东西可吐,仅仅剩下些酸水。 他不愿拿那些龌龊东西去想李姑娘。 云啾啾重新坐起来,紧紧抱着被子,也不嫌热,发出无意义的痛苦的声音,可他以前见的都是这种龌龊事啊。 如果他应了李姑娘,等到洞房花烛夜,春宵帐暖时,他如现在一样不受控制地吐出来该怎么办?他不是傻子,知道成亲的妻夫会做什么事情。 那般场景下,他要如何向李姑娘解释,他是愿意的。 李姑娘又怎么会相信呢?就算李姑娘现在喜欢自己,又怎会不因此生出厌恶? 泪水不受控制地滴在被褥上,没多久,便晕湿了一大片。所有的窗户都被他紧紧关上了,只有微弱的亮光透过窗纸蔓延进来,昏昏暗暗的,整间屋子像是依旧被留在深夜的角落。 过了良久,云啾啾起身去打扫自己吐出的酸水。打开屋门的那刻,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