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大明翰林的特权
就在启明科普时,钱龙锡躬了躬身子,伸出相当于一人前臂长短的牙籤,指着御案上展开的讲义,开始了今日的讲读。 与经筵不同的是,在寻常日讲中,川堂里是不会给日讲官另设几案的。 因此日讲官讲课时,必须身体微倾,凭几倒看,需要向皇帝讲读某字某句时,则用牙籤指到某字某句。 也正因此,川堂中的御案为了方便日讲官的指戳,反而比其他殿阁中的更加矮小一些。 日讲的“讲读”是由两位讲官分别承担的,所谓“一官读,又一官讲”,即一位日讲官先带着皇帝总体通读原文,全部读完之后,再由另一名日讲官进行讲解。 按照规定,新书学习读五遍,旧书温习读三遍,每三回日讲过后,到了第四回,就须得将前三回日讲所学习的内容再次总温总讲。 所以钱龙锡今日的工作,不过是领着皇帝一遍遍地朗读经文而已。 他指着讲义读一句,朱由校便跟着照念一句。 王体乾立在朱由校左侧,手上拿着一杆小架子,架子上串着一枚铜钱。 朱由校每读完一句书,王体乾便将那枚铜钱从架子的左边移掷到架子的右边,铜钱被这么一挪动,便会相应地发出“叮”的一记轻响。 来回响过五次后,王体乾便要大声地对殿中众人报数道,“五遍完!” 这条规矩却是起源于景泰年间,正统十四年,明英宗在土木之变中被俘,景泰帝为郕王,不得不临危监国,视朝午门。 其时,廷臣纷纷弹劾王振,呼号响彻云霄,人声莫辨。 原郕府左长史仪铭独自膝行至御座跟前,免冠敷奏,最终促使景泰帝下定决心,族杀了王振。 景泰帝正式即位后,仪铭因潜邸之恩召为兵部尚书兼詹事并任经筵讲官。 景泰帝每回日讲时,便命宦官掷金钱于地,任凭讲官拾取,号为“恩典”。 只是这样的“恩典”在后人眼中往往被视之为对讲官的侮辱,因此经过几番演变后,就成了皇帝读书时,宦官在旁边通过掷钱的方法计算遍数。 对于朱由校这个大明星来说,用这种“小学生跟读英语”的方式学习四书五经,自然是非常无聊的。 其实,在跟随讲官读书之前,皇帝对于该日所讲章节应该有过预习,遇上多音字时,皇帝由于之前跟读于宦官,先入为主,朗读时的发音未必完全跟随讲官。 英语作为第二语言,用跟读的方法学习,尚且有纠正语音语调的作用在里面,但是这一效果,在皇帝身上是不存在的。 当皇帝读错字时,往往是讲官迁就于皇帝,只有少数人敢纠正皇帝的发音。 譬如,万历年间,明神宗在经筵中,读《论语》“色勃如也”一句时,将“勃”念成了“背”。 其他讲官都噤口不言,只有张居正从旁厉声纠正,当时同列诸官皆大惊失色,以为张居正此举甚是大胆。 孙承宗给明熹宗上课时也遇上过类似情况,但孙承宗以一种相对委婉的方式纠正了皇帝的错误。 据说,明熹宗在读《尚书》中“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一句时,将“六”一字发音成了“溜”。 孙承宗便将这句话重新读了三遍,并故意将“六”高声读成了“禄”。 明熹宗当时虽心有疑惑,但依旧随着孙承宗改了读音。 待日讲结束后,明熹宗才知道“六”这个字是他自己读错了,于是他便以此警告教他预习的宦官道,“毕竟拗讲官不过,以后休错,被讲官笑。” 在孙承宗离职后,自是再没有一位讲官敢纠正皇帝的发音了。 明星念了错别字,尚且会被各路营销号翻来覆去地嘲笑一百遍,年纪大一点的粉丝也会因为丢脸而觉得下头,甚至脱粉。 而皇帝要是读错了字,没有直接下旨将这个字的发音随着皇帝的错误更改,已经属于是虚怀若谷了。 没了群嘲的压力和脱粉的风险,朱由校理所应当地走了神。 他一面心不在焉地跟着钱龙锡读课文,一面在意念中朝启明发问道,「袁崇焕跟毛文龙的利益冲突在于东江镇,这我知道啊。」 「那钱龙锡跟毛文龙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为什么在原主的记忆里,钱龙锡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翰林呢?」 启明回道,「因为历史上钱龙锡在天启朝确实一直是默默无闻的啊,这是明朝翰林院的特色,明朝进士按考试成绩分为三甲,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可直接进入翰林院,二甲和三甲中有潜质者可被吏部与礼部考选为庶吉士。」 「庶吉士在进入翰林院深造三年期满后,还要经过一场‘散馆’考试,然后按成绩授职,优秀者一般留在翰林院工作,稍次者则出任中央国家机关及地方官职。」 「由于大明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因此新科进士正式进入翰林院之后呢,想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就只能往廷推入阁的方向努力了。」 「这个过程中的升迁是极为漫长的,晚明官场上有句谚语,‘翰林九年,就热去寒’,意思就是这士人进了翰林院,宛如入了冷局。」 「从从六品的修撰升为正六品的侍读或侍讲需要九年,从正六品的侍读或侍讲升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或侍讲学士又需要九年,从从五品的侍读学士或侍讲学士升为正五品的学士也需要九年。」 「九年加九年再加九年,那就是二十七年了嘛,仕宦生涯熬了三十年才当上一个五品官,这就是翰林院普遍的升迁速度。」 「这钱龙锡是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