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坤地宁定

坤宁宫位于御花园钦安殿北，与乾清宫和交泰殿连成了三点一线，构成了内廷的中心。　　天启六年的坤宁宫不新不旧，因为这座宫殿在万历二十四年被焚毁过，直到万历三十三年才重建完毕，时至今日才不过堪堪二十一年的房龄。　　圣驾方至坤宁宫前的那一溜汉白玉石铺就的宫街，就有宫人忙忙地奔走传信。　　与现代影视剧里皇帝驾幸后宫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情形不同，晚明宫廷对于皇帝去后宫自有一套繁文缛节。　　如果皇帝要在晚上临幸皇后，需要奏请皇太后下旨，而皇后必定会推辞，皇太后就会以皇后诸事繁忙为由，让皇帝另幸他宫，皇帝则势必要有一番推辞，表示自己一定要驾幸坤宁宫。　　皇后就必须在宫中等待皇帝，到了傍晚，后宫嫔妃们集结于坤宁宫行礼，待奏乐后退下，至五鼓时再度来到宫门前，此时皇后梳妆打扮完毕，与众人一起送皇帝离开坤宁宫。　　如果皇帝要在白天临幸皇后，则傍晚必须奏报给皇太后，若是皇帝要在其他宫殿临幸皇后，也必定要有文书答复。　　而皇帝若是要临幸妃嫔，或者直接宠幸宫女，则不必如此麻烦，只需将自己的所在地告诉皇太后、皇后和诸位妃嫔，并将临幸之事载入彤史即可。　　由于皇后还有处理后宫事务的责任，每当皇帝前来则更加辛劳，连各宫妃嫔都要一起惊动，所以晚明的皇帝一般去妃嫔处多些，来坤宁宫的时候少些。　　不过这一套礼节在天启年间已经大为删减了，因为明光宗的嫡妻郭氏与明熹宗的生母王氏分别在万历四十一年和万历四十七年就已经去世了。　　养母“西李”虽然在东林党倒台后又被明熹宗公开平反，宣称“移宫案”中其为无辜，但于追尊一事上，明熹宗仅仅在天启四年将其加封为“李康妃”，并没有给她皇太后的殊荣。　　因此天启朝的后宫中是没有皇太后的，而在删去皇帝摆驾坤宁宫前要奏请皇太后的那一节后，朱由校现在去坤宁宫倒也不必这么折腾。　　且根据系统小助手的科普，天启六年的东西六宫就只剩下任皇贵妃、王良妃和段纯妃这三个妃嫔了，这在历朝历代，都能算得上是宫斗极少的和谐后宫了，只是离坚持一夫一妻制度的明孝宗总还有一段距离罢了。　　一群宫人簇拥着朱由校进了坤宁宫，待将那一路上跟着抬来的护灯小屏摆进了冬暖阁里，朱由校终于见到了这位历史上有名的懿安皇后的真容。　　他在现代演明朝戏的时候读过描写张皇后外貌的史料，“厥体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色若朝霞映雪，又如芙蓉出水；发如春云，眼同秋水，口如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上下三十有八。”　　“丰硕广额，倩辅宜人，颈白而长，肩圆而正，背厚而平。行步如轻云之出远岫，吐音如白石之过幽泉。不痔不疡，无黑子创陷诸病”。　　后人即因此将张皇后评为大明最美皇后。　　朱由校之所以能对这段文字记忆犹新，是因为他当时还跟那个饰演张皇后的一线女明星在剧外炒过 cp，他穿越前身在娱乐圈中，见过的美女如同过江之鲫，阈值被提得极高。　　故而此时他打眼一瞧，倒不至于一下子就乱了心神，只是暗自可惜这张皇后没有生在现代，否则光凭这一张天生丽质，没有经过任何医美的脸，就能火过跟他搭戏的那个一线女明星。　　“万岁怎么这会儿来了？”　　张皇后一面吩咐坤宁宫近侍总管陈德润给皇帝端上茶来，一面自顾自地坐下道，“竟都没有事先派人来说一声。”　　朱由校从明熹宗的记忆中获知这陈德润是魏忠贤名下之人，故而一接了茶，便将其挥退至殿外，“原是想派人来通传的，只是朕想给皇后一个惊喜，这才没有事先告知。”　　张皇后会了意，将目光转向那座护灯小屏，“这是万岁亲手雕刻的？”　　朱由校笑道，“朕把它送给宝珠了。”　　张皇后大名为张嫣，字祖娥，小字为宝珠，此时朱由校唤其小名，显然是一种夫妻之间才有的亲昵举动。　　不料，张皇后闻言，却不为所动，只是浅浅一笑，像是某个女明星在拍代言广告，“多谢万岁。”　　朱由校接着道，“朕听说，宝珠最近在坤宁宫中当上了‘女先生’，专从宫女中挑出一些聪慧灵秀之人，教授唐宋小词，一到晚上便诵声朗朗，那些‘女学生’还纷纷拜谢皇后，朕在雕刻的时候便想啊，这扇屏风，倒可以专门在宝珠教书时摆着来用，宝珠以为如何？”　　张皇后在坤宁宫内教授宫女读唐诗宋词，也是天启年间有名的宫闱轶事，这一典故还有一相应的宫词，“指鹿何堪复辙循，悟君无术独含颦。最怜静夜开黄卷，检点新词课内人”。　　朱由校原以为提及此事会更好地拉进他跟张皇后之间的距离，不想张皇后一听，竟立时下得座去，朝皇帝跪下请罪道，“妾往后不敢了。”　　朱由校一怔，忙笑着拉起张皇后，“这是怎么说得？昔年太祖皇帝设‘六局一司’，不就是要擢拔有才之女在宫中担任女官吗？且本朝并无不许女子读书的旧制，宝珠教导宫女读书，是尽了皇后应有之责，朕如何会怪罪你呢？”　　其实在大明开国之初，明太祖朱元璋在宫内竖立起“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的铁牌的同时，曾经试图建立女官制度以取代宦官，洪武年间，六局一司的女官全面主掌了皇宫的所有事务，包括财务出纳、彤史文籍、礼仪奏乐、饮食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