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
” “后来呢,还是毛文龙上了一封《议处朝鲜疏》,说是‘珲实背于德,倧改其行,诛党恶助叛之臣,而赤心天朝’,朕才令兵部查明缘由么。” “兵部一下文,袁可立就派了加衔都司李惟栋同毛文龙麾下的中军陈继盛去朝鲜调查,这个陈继盛呐,忠贤,这个陈继盛是什么身份,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陈继盛不但是毛文龙的心腹将领,而且还算是毛文龙的岳父,他膝下的一个女儿嫁给了毛文龙为妾,所以他一去朝鲜,那光海君之前做下的恶事,便悉数报到朕的御案之上了。” “因此在朝鲜人眼里,毛文龙的意见,对于朝廷来说,是举足轻重的,这正是‘文王事昆夷’,朝鲜人早知道朕在朝鲜问题上的决策会被毛文龙左右,理应对毛文龙既敬又怕,如何会反过来去为奴酋捉拿他呢?” “《诗经》有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李倧定然明白这个道理,小不事大,《春秋》所诛,比起李倧,朕还是更担心毛文龙。” 魏忠贤眼见着派遣镇守中官的事儿是成不了了,也不敢再催促皇帝,只得出言安抚道,“皇爷别忧心,皇爷此番敲打过后,毛文龙定能为皇爷再立新功。” “奴婢曾经听东厂的番子说过一个故事,毛文龙出仕之前,尤嗜对弈,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下棋,他便回答说,‘行棋如决战,对垒若交锋,若能杀得北斗归南,那才叫痛快’。” “他听闻杭州西湖旁有一净慈寺,住着一位名唤逍遥子的道士也特别善于下棋,于是便前往寺中讨教,那道士一见毛文龙即道,‘昔马融有围棋之赋,班固作奕旨之论,谢安赌墅而秦军亡,费袆借谈而魏敌却,元机不能尽述之’,两人临别之际,道士还赠予毛文龙一函天书,毛文龙读了那书,从此晓畅兵机,所以奴婢就觉得呀,有的人就是命里带着运呢,倘或这毛文龙命里就有当大将军的运道,那再立新功还不是早晚的事?” 朱由校听了这话,先笑了几声,尔后他面上的神色却渐渐凝重了起来,又不自觉地小声喃喃道,“命运,命运,命里就带着运……” 皇帝将“命运”二字翻来覆去地在口中念叨了七八遍,才淡声对魏忠贤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倘或此事为真,那这道士的判词,未免也太不吉利了些。” “马融少有俊才,曾入仕大将军邓骘幕府,晚年时却因得罪大将军梁冀而被剃发流放;班固九岁便能文诵赋,为继其父未尽之业而撰写《汉书》,曾随着窦宪一起北征匈奴,大破敌军,将北单于追杀至私渠比鞮海,立下‘燕然勒石’之奇功,晚年却因窦宪失势而受累免官,最终死于狱中。” “谢安出身名门,曾与王坦之共挫桓温,淝水之战中,谢安以八万兵力打败了号称百万的前秦大军,使晋室得以存续,战后却因功名太盛而被孝武帝猜忌,被迫前往广陵避祸;费祎为蜀汉四相之一,深得诸葛亮器重,屡次出使东吴,其主政时,与姜维的北伐主张相左,让蜀汉能够休养生息,晚年却被曹魏降将郭修行刺身亡。” “你瞧瞧,这道士都是拿哪些人来比毛文龙呐?竟然没一个能有好下场!也亏得你跟毛文龙都是读书少的,才把这些没来由的鬼话当成了好话来听!” “朕知道这宫中之人就爱信这些妖仙鬼怪,但一个人的命运呐,是不能预料的嘛,虽然要考虑到历史进程,可主要还是靠自我奋斗,就譬如说朕……” 朱由校说到此处,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似乎是因为长时间的议政而干了嗓子,“就譬如说朕方才提到的光海君,他是朝鲜宣祖李昖的庶次子,依照朝鲜的礼法而言,光海君原本是没有任何机会继承王位的。” “因为朝鲜成宗曾经颁布过一条‘庶孽禁锢法’,李氏朝鲜的所有子女理应一律‘从母不从父’,庶子不但没有继承权,而且在仕途上有‘不列东班’、‘限品登用’、‘禁赴文科’等种种限制。” “不想壬辰倭乱爆发后,李昖率宫廷众人与百官一起北逃平壤,匆忙立光海君为王世子,将朝廷一分为二,一部分人随李昖渡鸭绿江前往辽东避难,另一部分人则随光海君驻守平壤,反击倭寇,于是光海君临危受命,收集流散的军队和义兵,号召通国勤王。” “待神宗皇帝发兵援朝后,战局形势陡然逆转,直至万历二十二年,朝鲜君臣得以返回汉城,光海君因此在朝鲜国中获得了巨大的威望,以至于李昖甚至十八次提出要禅位光海君。” “只是光海君既非嫡子,也非长子,有违朝鲜自古以来的宗法制度,于是直到李昖死后,光海君铲除了所有王位威胁者,才得以成功继位。” “光海君的确劣迹斑斑,他戕兄杀弟,戕兄杀弟,为了清洗台谏而掀起‘七庶狱事’,利用党争大行株连之事,可是单以能力贡献而论,光海君积极抗倭,将丰臣秀吉赶出了朝鲜领土,连神宗皇帝都下旨表彰其功绩。” “他虽以庶子之身谋夺王位,却终是罪不至死,出身卑贱,不代表就必须甘于平凡,从这个角度讲,朕可以理解光海君为何如此憎恨大明。” “朝鲜的国王和王世子,必须经过我大明的册封,才算是名正言顺,壬辰倭乱之后,朝鲜先后五次遣使到大明请求册封光海君为王世子,结果均被神宗皇帝以违背长幼之伦为由而拒绝。” “当然了,神宗皇帝也不是对光海君本人有意见,而是当时朝中正在闹腾‘国本之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