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声惊雷但彼闻
“父亲,小子画能说实话吗?” “尔但说无妨!”攸侯雍摆摆手,示意攸画跟自己一块坐下。 “敕定宗姓、重定氏名,这些都是移风易俗、变改人心的事情。若是徐徐图之,用礼乐教化来劝导,就算用一千年的时间,也未必能全部办到。 如今在世人的眼中,您似乎不惜损坏自己的名声,也要让民众执行朝廷的政令。然而在这两道政令里面,却又有很多考虑不周的地方。 因此小子画觉得,您只是作个姿态而已。成与不成,其实对您都没有什么影响。 之后帝太孙继位,朝廷便可根据邑人们的议论,将两道政令略作修订,乃至是直接撤回。无论怎么做,届时民众都必定称颂新帝君的懿德。” 攸雍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说道: “尔说的这些,顶多也就猜中一半。不过,尔确实比尔的仲兄要聪明些。他虽然能看出政令里面有破绽之处,却未必能看出那是孤特意留出的破绽,更想不到为何孤要留出破绽。” “父亲,小子画认为您的做法不妥,”攸画立刻劝说道,“您若是想为帝太孙建立威信,完全可以采用别的计谋。 随随便便就抛出两个千年大计,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若是民众得知,您看待国家大事竟是这般儿戏,大父的名声不就被您败坏了吗?” “所以孤才会说,尔只有孤的一半聪明而已!尔好好想想,帝君为什么没有收养尔的伯兄为嗣子,却要立尔的大侄子攸弘为帝太孙?” “嗯……帝君确实非常偏爱,他那位已经薨(hn)逝的长子……”忽然,攸画似乎突然冒出什么了不得的想法,忍不住惊呼道: “难道……下任帝君竟然是帝长子?” 攸雍点了点头。 “父亲,帝长子是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能继承帝位呢?” “那尔再想想,为何朝廷要在今年推行敕定宗姓、重定氏名这两件事?” 攸画顿时愣住了。经过一阵苦思冥想,他才缓缓说道:“一件怪事单独发生,这是怪事;三件怪事先后发生,人们就会见怪不怪。” “尔说得很好,虽然尔还是只能想到其中一部分,”说到这里,攸侯雍不禁叹了口气,“尔刚才说,孤要以一箭而杀五兽,看来尔最多也只能看清,其中一两只野兽的面貌了。” 攸画对攸雍施了个礼,然后才缓缓说道:“父亲,儿子确实认为,敕立宗姓以及重定氏名这两道政令里面,蕴含着五种考虑。只是儿子并没有想到,您竟然会基于个人私情而推行政道。” “画啊,尔还是太年轻了。孤推行政道,讲求的是公私兼济,至于一心为公而不谋私,那只有圣人能够做得到,而孤是私德有愧的人。 帝君是孤的亲兄长,四十多年来,帝君待孤甚厚;而孤却自视甚高,从来不把帝君放在眼里。帝君之所以一再宽容孤,完全是因为尔的大父留下遗言,让帝君务必相忍为国。 孤对帝君的亏欠,比攸泽还大,比殷海还深。如今帝君不久于人世,他唯一的愿望,便是让已经薨逝的帝长子得以即位为帝、成为一代仁君。 帝君的这番请求虽然荒唐,然而孤忍心拒绝吗?若是孤拒绝,将来孤到了九泉之下,又怎么有面目与尔的大父相见? 孤执掌朝政已经二十余年,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的大邑商,民丰国富,诸夷臣服。 正是因为这样,孤才敢答应帝君:届时帝太孙先当三年太子,国君的名号让给帝长子,算是帝太孙为其嗣父守孝三年。” 攸画不禁摇了摇头:“难怪帝长子已经薨逝了几年,却一直没有祭祀的日名,更没被排到宗庙的周祭当中,而是帝君派人私下设祭。” “若是按照东迁之前的旧制,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出现,”攸雍忽然若有所思,“若不是孤在宗祐十五年的时候,亲自向先公询问过此事,帝君估计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父亲您是为了帝君,才弄出这一番大动静?”攸画随即问道。 “不只如此……”攸雍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心底话告诉攸画,“先公曾经向孤说过一个故事,叫做指鹿为马。 权倾朝野的丞相,竟然可以在一代人的时间里面就改变民情风俗。孤之所以让朝廷颁布这两道政令,也是想了解,孤如今的权势,究竟跟那位丞相还相差多少?” “父亲,您说的这些话,小子画实在不敢让它们停留在自己的耳朵里啊。伯兄说,您因为多年掌管朝政,日夜操劳,损伤了您的心神,如今已经变得昏聩不堪,难道伯兄的猜测都是真的?” “迂腐!”攸雍不禁有些愠怒,“尔以为,大邑商的朝廷是这般简单的么?若是真的简单,为何孤当年明明跟殷民八族订立共治之约,左尹繁(pó)呇(n)却仍要率众反叛?” “嗯……繁国舅那时候不是扬言说,他是先帝武庚临终前改立的真王嗣……” “当初孤也以为是真的,直到孤生擒繁呇之后,亲自盘问一番,他才老实交代,‘真王嗣’另有其人。要不是为了引蛇出洞,孤早就把他杀了,又怎么会让他活到现在? 先公曾经说过:任何一件事情,都应该先了解它的害处,然后才懂得它的好处。孤急于推行敕立宗姓、重定氏名,这其中所引发的各种利与害,都是孤要运用起来的。 利,则利大邑商、㗉(lüè)宗、卣(yǒu)宗、攸氏、条氏;害,则害彼等逆贼与奸邪。 尔的伯兄,只懂得说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却无益于朝廷宗族,这是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