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帝王
齐河清元年(562年)十一月 齐帝高湛闻宫人报,先皇后李祖娥,杀其所生公主。 高湛大怒,因那新生公主,正是他高湛的血脉。 宫人又报,李皇后杀女,或为前时一事。 高湛问之何事。 宫人言,前时李皇后有孕,腹大,是以其子太原王高绍德每每请见之时,李后俱避之阁楼上,不与其相见。 有一日,太原王终于气恼,说出了他从宫人处探知的消息。 李皇后是怀了皇帝的孩子,大了肚子,所以才不敢与他相见。 宫人言道,李皇后因此日日羞愧,这才有了今日杀女之事。 高湛于是怒极,命人将高绍德召到李后所居的昭信宫中。 而后,高湛摆驾昭信宫,当着李后的面用刀柄环首筑杀了她的儿子高绍德。 见此情状,李后自然悲痛至极,大哭不止。 高湛见状,又以皮鞭抽打李后,直至其流血淋漓、痛急昏死,方才罢休。 高殷、高绍德两个亲子,俱都殒命,又受了如此摧残的李后,在苏醒之后,终于心如死灰,入了妙胜尼寺,从此出家为尼,远离世事。 而高湛,仍在他那条通往肆意君王的道路之上。 狂飙着。 —————— 周保定二年(562年)十一月 长安。 周帝宇文邕又览罢了晋国公宇文护转承宫中的群臣奏书。 作为一个合格到近乎完美的傀儡,他素来不会在这些文书之上批阅什么暴露自己意见的文句。 每当他有什么另外的私人想法,都会亲自置书宇文护府中,稍稍表露想法,以为试探。 宇文护虽然权势滔天,不过对他这个颇知进退的“好皇帝”,也算的上是客气。 譬如宇文护本月便应允了他一桩大事,给他的两个弟弟都加封了柱国的武勋,如此一来也算是给他这位皇帝掌握兵权,开了一道缝隙。 当然,也只是开了一道缝隙而已。 不知道似这般君贤臣忠的苦戏,他宇文邕还要演到何时。 算起来,晋国公宇文护而今已经五十岁了罢。 宇文邕终是想到了一件令自己开心的事。 自己比他足足年轻了三十岁。 只要自己耐心等下去,总会有机会的。 宇文邕在宫舍内缓缓踱着步子,想着心事。 望见远处终南山上遨游在天的飞鸟,他又念起了出城围猎时的自在。 只有在那时,他这个皇帝才有和武臣接触的机会,亦只有在那时,他才能稍微感受到,那片刻的无拘无束的自由。 命从人取来弓箭,他站在夕阳的光晕中,引弓虚射远方的飞鸟。 他相信自己这样的生活不会持续太久。 只要有耐心,忍一忍,再忍一忍,他迟早能成为大周国,真正的帝王。 宇文邕所不知道的是,他这一忍,便又过去了,十个春秋。 —————— 陈天嘉三年(562年)十一月。 建康。 一场小雪正纷纷而下,那街头巷尾越积越厚的白雪,正映出都人们对来岁越来越好的期盼。 今岁的南国,没有战火。 都下的贫人们于屯田校尉韩子高那里分得了土地。 崭新的天嘉五铢渐渐在各个市场取代了过去的劣钱。 江南的商人们迈开步子越来越多地转输起各地的珍玩。 秦淮河上的游船又多了,本为废墟的东府城也因吴明彻的驻军有了生气。 所有人的生活都在向好,哪怕昨日的人们,其实身在谷底。 只有烟花柳巷的老妈妈们在幽幽叹气,今岁卖女的农人少了许多,搞得客人埋怨今夜的姑娘,全无新意。 但这,正当可喜。 台城,有觉殿。 从千古明君沦为阶下囚徒的新罗王金彡麦宗,并不能从陈国的都人们那里分享到这份关于来年的期许。 经过月余的海上颠簸,此刻的他只希冀着,明岁自己的坟茔上,能够有人凭祭。 “下者何人?” 殿上陈帝陈蒨那威严地声音响起。 “罪臣新罗故王金彡麦宗,拜见圣人天子。” 新罗王这几月巩固了自己那原本并不流利的汉语,还专门学了些用以阿谀谄媚的词句。 “你有何罪?” 陈蒨仔细打量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的弟弟陈顼还要年轻一些的东夷国王。 “罪臣侵夺圣朝藩属土地人口,僭立年号,不奉天子,不沐王化,罪当万死。” 新罗王本想更强硬些,无奈被俘之后他没能自杀成功,其后,他便变得格外惜命了。 “既如此,而今你王号已去,私土已无,朕便恕你死罪。” 陈蒨渐渐对这新罗王失了兴趣,便道。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太子以为,如此人物,当于何处处之啊?” 他却是对一旁侧坐的陈伯宗问道。 “臣以为,新罗王向以幼弱临国,天资必定聪睿,而今都中有道人欲求神仙之道,合九转之丹。不若使新罗王从之修道,已明全身之理。” 陈伯宗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将新罗王送给了王大炼丹师。 “新罗王以为如何?” 陈蒨凝眉望向新罗王。 金彡麦宗闻言身躯一颤,而后拜服言道。 “圣天子气量宏伟,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小臣颇好仙道,正宜为此事。” ————— 新罗王退。 皇帝陈蒨问陈伯宗。 “奉业以为如此亡国之君,如何?” 太子沉默良久方才答道。 “而今天下,周、齐与我,三家并立,若不励精图治,用心国事,或将终不免为亡国之君。” “以儿见之,君者人也,天下者公器也,君为持天下公器之人,为君不可不慎之又慎者也。” 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