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到了迷迷糊糊出来时,沥醨是实在有些分不清,这算是自己看够了,还是被赶出来呢? 心里虽谈不上失望,但这一走到街道的空旷里,才发觉刚才那个人群挤挤挨挨的地方气闷得很,现下还有一点儿残余,正在他的肺腑之中。 习惯使然,沥醨翻身上了屋檐。 瓦片上好像浮了一层清露,飕飕的凉意从衣裳边滚过去,让沥醨的心思活泼了不少,要来的人早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周围的行人与灯火稀稀落落,只有下面那两个守门的还凑在一起说话,他们的灯笼靠在一起,只有一团火。 沥醨有些无聊地看着他们,忽然,见其中一个抬头,看见了他,沥醨有些庆幸自己是用余光瞄着下面的,那人看到了,一定以为自己在望着天上发呆。 沥醨听见那个人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哎呀,这位小兄弟爬咱们屋檐上去了。” “哎,是的。”另一位随口应了他一声,转过头看了一眼,声调有些长,似乎在同伴嫌弃大惊小怪。 “不过,这小兄弟身手真好,咱们两个一直在下面,都没察觉到。”这侧重点一歪,他明显眼睛发亮。 沥醨在心里暗自高兴,怎么就从少爷变成了小兄弟,看起来,还是没钱的比有钱的亲切。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咱要不去劝他下来?”显然是对边上这人的日常瞎扯见怪不怪了,一开始看见他的那人用怪埋汰的口气揭过了同伴的兴奋,好像有几分明智地把话归上了正路子。 那些人当然不知道灵物的耳朵特别长,沥醨听着他们这半逗闷子半严肃的劲儿,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原来上人家房顶不应该吗?自己是知趣一点儿主动下去,还是就这么坐着,等他俩个来与自己搭话?这两个人,看着确实很不错。 念头颠来倒去也不影响听,下面的声音继续传到耳朵里。 “算了,你看人家那俏模样,坐这儿就是给咱撑排面的。”这个笃定的句子让沥醨一下子坐安稳了。 于是,那二位望着他友善一笑,达成了共识,继续凑到一处不知所云。 那些言语与沥醨无关,也就渐渐在他的听觉里浅淡了,这么着,还真的得去发呆。 沥醨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颗硕大起来,突然,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风声一响,他随意的扭头去看,那里多了一个青年人。 青年人的相貌犹如那天上的星星,成熟而温文,自有一份独特的光彩照人。 青年人扫了沥醨一眼,向他一笑,“你怎么不进去?” “没钱。”沥醨丝毫没觉得这事儿会丢人。 “看着不像啊。”青年人又扫了他一遍,声音带着笑,却没再引起话头。 对话结束了,他们谁也不看谁,一起看着天沉默。然后,沥醨觉得自己真的没定性,喜欢这样有趣,却不行这么呆下去。 “你喝酒吗?”他顺手摸到了酒坛,于是摇了摇,见那青年人可以不看地一点头,居然更觉得心里痛快,直接把坛子抛了过去。 距离很短,那弧线却确实弯的漂亮,坛中的液体,一滴未洒。 青年人伸手把坛子接住,毕竟是不熟,那坛子是向着侧面飞过的,没直接向怀里丢。他趁着星光向那黑黢黢的坛口里望了一眼,然后,仰头倒了一口。 “好酒啊。”青年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有点惊讶,他抬起袖子抹过唇边,“你叫什么名字?” 沥醨不知道这人为什么问这个,但看这人喝酒的熟练劲儿,他已然有了几分好感,便也无所谓回答,“沥醨。” “那你姓什么?”青年人顿了顿,似乎在心中默念了这两个字,紧接着,又追问。 “你猜呢?”沥醨的眼角弯起深深的弧度。 “猜不到啊!”青年人状似苦恼的皱了眉头,看起来有趣而又真诚,“不行说吗?难道你还是谁家偷跑出来玩的小少爷?” 听着他这不着边际的猜测,沥醨笑得更开心了,“行了,告诉你,没有。” 青年人居然是一副很满意的神情,“也是,我也没想出能有。” 这心意相通的一句话,就是足以使沥醨和面前这人联系起来,而面前这人凭着他的潇洒气度,又足以和古往今来沥醨见过的豪杰相提并论,如同霎时间构建了一座桥梁,也在多年后,引出了沥醨悠然在人群中扎堆时的一句扪心自问:他和他们的差别,很大吗? 那时候,沥醨用睥睨天下,不容反驳的气势这样答:反正他们能干的事自己也能干,而且,他们都很乐意混在一起,用那些人的话说,叫投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