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对于赵媛媛的讥讽，高慕昀并没有放在心上。　　反而是看着手里的纸条犯难。　　平生最怕欠人情，偏偏最是欠人情。　　过去，梁锐没少鼓动过她。他说当下卖家电挣得可比卖衣服挣得多了去了。他说他们家卖彩电的那些导购们，都买了车，有的还买了房。最不济的也开个奥拓车。赵媛媛就买了车，买了房，跨越了一个阶层。　　梁锐说只要你不是个傻子，随随便便就能挣个万儿八千的。前提是你肯努力，想挣钱，想成功。　　高慕昀不是个傻子，她想挣钱，她想买一台电脑，那样就不用每天去网吧通宵了。她还想买很多书，还想去读鲁迅文学院。如果有更多的钱，她想专心读读诸子百家，经史子集。她还想去读哲学。她甚至想去耶路撒冷，去埃及看金字塔，去德国看柏林墙。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得先挣钱。　　可是，她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她并不是一个外向的女生，她从小就不喜欢同人打交道。况且，家电圈子的竞争相当激烈，她根本不愿意去争。她是那种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她长着一截尾巴（她把那截多出来的部分称为尾巴）。她认为在她身上出现了返祖现象，她只保留着和动物一样的原始本能。可是，上天却给了她一张人皮。既然披着这张人皮，就得遵守人的生存法则。人的生存法则其实和动物的生存法则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只是，人更善于伪装罢了。世外桃源毕竟只是陶渊明的美好愿望而已。　　曹三公子说“如果死亡在所难免，那么活着的意义和动力是什么？”高慕昀还不能够想透彻，但是，她明白，她得先活着，活着才有机会想通透。她觉得她活着的目的就是活个明白。哪怕在死亡的那一刻想明白，那么她的人生都有意义，“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此说来，为了理想而献身，也算是一种勇气吧。　　小时候我们常说为了理想而奋斗，但是，长大后谁不是为了生存而活着呢！现实和理想也许本就是一对矛盾体，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也总是残酷的。　　高慕昀想着口袋里仅有的三百零六块钱（房租交了四百八）。她必须做出决定，现实根本不给她犹豫的时间。　　她突然感觉自己是一个胆小而懦弱的人，这和赵媛媛的胆大强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她何尝不知胆小懦弱和胆大妄为有时候只是内心敏锐和迟滞的区别。　　此时此刻，她渴望酒。　　她要把自己灌醉，然后撕裂过去，换一种方式生存。　　她出了门，来到便利店买了三瓶古城，又折回家中。她比平时多买了一瓶，她认为三瓶应该差不多放倒自己了。她不去通宵了，她要迎接新的生活。　　酒这东西，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它可以调节人的情绪，使一个人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也可以摧毁人的意志力，让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变得胆大妄为起来。　　第二天，她比平时醒来的早了两个小时，太阳刚刚升起。看着那热烈的阳光，她突然有点怀疑，昨天晚上的豪情壮志全是酒的作用。现在，她已经后悔了。必须给自己一个迫不得已的理由，一个近在眼前的触手可及的目标，不然她找不到动力。　　“买一台电脑，那样就不用去网吧了。”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理由。就这样吧。　　洗漱之后，她换上一身衣服。拨通了QM品牌督导的电话。自我介绍之后，对方很热情地说：“知道知道，媛媛说过了。你这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GM总店缺人。你就直接去吧，我一会儿也过去，咱们在店里见面。”　　“媛媛”释放出了一个信息——她们很熟。现在再打退堂鼓显然已经不合适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过既然赵媛媛说了“拴条狗都能卖了货”，那就当自己是那条狗吧。　　GM总店坐落在古城区最繁华的商业街——文华街。这里有好几个购物大厦，有两家连锁家电卖场，还有综合型的建材家居市场。　　高慕昀到达GM总店的时候，还不到营业时间。她在门外徘徊了五分钟，商场才开了门。　　她在一声声“欢迎光临”中找到了QM品牌的展厅。这时候，迎宾时间正好结束了。　　QM品牌，有饮水机，也有净水器，产品品类并不多。可是，高慕昀是两眼一抹黑，连饮水机和净水器也分不清。她只觉得后悔一时冲动，把自己逼上了梁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看看别人在做卫生工作，她也找到工具，向别人打听了水房位置，认真做起了卫生工作。　　收拾了近一个小时，总算是焕然一新了，QM督导来了。　　她一走进来，就冲着高慕昀笑，她的这一笑，一下子就感染了高慕昀。她身材有点胖，但是，五官相当精致。一对酒窝平添了几分喜悦之情。她说，“你早来了，不好意思，开完早会，我就往过赶。打扫得真干净，一看就是精干人。”她看了看被高慕昀擦得发光的饮水机电子屏。　　高慕昀被说的不好意思，她说，“我可能做不好，我连这些机子的型号都搞不懂。”　　“那个简单，一会儿我一说你就明白。你的情况媛媛都跟我说了，没卖过家电。但是，聪明，漂亮，又勤快，这就没问题。”她爽朗地笑出了声。　　高慕昀心想，“完了，赵媛媛已经为她设定好了，就是逼着她只能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正好，你现在抓紧学习产品知识，这刚过完年，顾客不多。下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