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初一上午十点，她准时醒来。　　现在，她根本不需要闹钟。　　她的生物钟已经固定。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提醒了她，今天是什么日子。　　爷爷刚去世那两年，她根本听不得这种声音。这对她来说就是噪音，每次都令她愤怒，狂躁。现在，她能在这种声音里沉睡。　　一连串的短信提示音还未结束，手机就响了。　　“你为什么关机啊！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多担心你啊？你去哪儿了？”梁锐在电话里冲她喊，声音里带着焦急和愠怒。　　她没有说话。　　“高慕昀？”他叫她的名字，以为她没有听手机。　　“嗯。”　　“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网吧。”　　“去网吧干嘛还关机呢！”梁锐的语气已经和缓，但是，听得出来，还捎带着责怪。　　高慕昀没有接话。　　“怎么又不说话了，你在干嘛？”　　“准备去上班，时间快到了，挂了。”高慕昀就这样三言两语挂断了电话。　　梁锐，大学毕业，古城市下属县单丘人，家中弟兄两个，他排行老二。哥哥梁君大他五岁，大学毕业，是一个事业有成的职业经理人，是某进口彩电品牌在古城市的全权负责人。梁锐在他哥手下跑业务。　　他很崇拜他哥，也很敬畏他哥。他的优越感有一多半是来自他哥，剩下的那一少半来自他的外貌和学历。　　他和高慕昀的相识得从世纪网吧说起。五个月前他和几个同事去网吧上网，机缘巧合，他正好坐在她的旁边。同事起哄，打赌他一定追不到她。这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赤裸裸地挑衅啊，要知道，在这方面他还从来没有失过手。他换女友的频率和他更换手机的频率一样快。　　男人愚蠢的表现之一就是总想着征服女人。　　其实，当时，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她。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女子和她面前的那半瓶古城啤酒。然后是她那专注的神情。由于结果已经被设定为只许成功，他就害怕失败，他越是害怕失败，就越谨慎。　　他装作不经意地看她，看她的显示屏，看她有没有登录QQ。结果，他看到的是那密密麻麻的杂乱无章地排列的字。后来，他发现，她根本就没有注意他，她看得很投入，也许从开始就没留意他。他大着胆子仔细地看了一眼，才看清她看得是历史，他不明白她竟然对那些枯燥乏味的历史看得如此入迷。　　高慕昀不得不注意他了，有人扰乱了她的思维，迫使她中断了。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从此，他便沦陷在她的眼神里。还是那样的眼神，宁静，清澈，深邃，毫无波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之后，她又回过头继续盯着显示屏。　　高慕昀在确定这个中断她思维的人她并不认识之后，就继续跟帖了。　　而梁锐就可怜了，这个嘴贫的大男生此刻居然心跳加快，血流也加快了。她的眼神，孤独的深邃的冰冷的，他无法准确描述它，还有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因酒精的作用泛着红润的色泽。他的脑中产生了无数个问号，同时也在脑子里不停地盘算着。他要想同谁搭讪，方式方法有几百种，可是，眼下，哪种也不妥。那眼神产生的距离远在千里之外。他完全没有了平时的自信。可是，他的使命感还有他的优越感使他又不甘心，他必须试一试。　　夏末的夜晚，本就醉人。古城的夜市，更加诱人。那里真是城市人夜生活的天堂。在那里，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卖衣服的，卖小吃的，卖烧烤的，卖书的；吆喝的，叫卖的，露天唱卡拉OK的；溜冰的，跳舞的全都汇集在市文化宫。灯火辉煌，歌舞喧闹，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令人沉迷留恋，直到天空泛白。　　高慕昀偶尔也会去夜市，她只是去地摊上淘些旧书。　　梁锐装作同路，远远地跟在高慕昀的身后。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确定她是去往文化宫夜市。只是，世纪网吧离夜市挺远，就这样走着去，绝对不能算是聪明者所为，甚至这行为看上去有点呆。梁锐有点怀疑她是有意而为之，也许她发现了自己跟着她，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想，“只要你回头，或者左右张望，那就能说明什么了。”　　可是，她走了四十七分钟，没有回过一次头，也没有掏出手机看一眼，更别说左右张望了。梁锐的优越感已经完全被好奇心取代，他变得谨慎起来，不敢贸然上去搭讪了，好在，人家压根不留意他。　　他看着她在旧书摊上站住，接着一本一本地翻阅那些书。她好像翻到了自己喜欢的书，夹在胳膊下，再继续翻，再夹在胳膊下。　　一共三个旧书摊，她徘徊其间足足三十分钟，最后收获了四本书。在这整个过程中，她看上去非常专注，周围嘈杂鼎沸的声音完全没有干扰到她。她的右边就是一个露天卡拉OK摊子，传来有人扯着嗓子唱歌的声音。不远处是体育运动中心，顶层是溜冰场，音响放的震天响。　　梁锐决定出手了。因为，直觉告诉他：她付了钱可能会直接走，她不会去逛衣服或者小吃什么的了。　　“嗨！你买书啊！选上了吗？”他尽量说的很自然。　　高慕昀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认出是刚才网吧那个男生。但是，她想了想，之前并不认识。因此，她确定他们不认识。这只能是巧合，于是，她习惯性的漠然回答，“嗯。”一边就付钱准备回家。　　梁锐赶忙跟上，“你选的什么书呢！”　　“旧书”高慕昀边走边回答。　　“啊呵呵，我知道是旧书，我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