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除夕夜，大雪纷飞。　　古城市，华灯璀璨。　　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零星行人，也是裹得严严实实，匆匆赶路。　　新建路世纪网吧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闪着耀眼的光芒，地上的雪被染成了红色的。　　一个裹着黑色羽绒服的女子，独自一人走进世纪网吧。　　此刻，虽是除夕夜，网吧里却并不显得冷清，甚至比平时还稍显热闹。　　她看了一眼最后面角落里靠近窗户的那台机器，还空着，对着收银台说道：“通宵，一瓶古城。”　　“你没回老家过春节啊！”收银员一边说一边拿了一瓶古城啤酒，也不问她，直接就起了瓶盖子递给她。　　“嗯。”她漠然地应了一声，接过啤酒转身就走。　　“老地方？”　　“嗯。”　　她叫高慕昀。连续一年多了，她天天来通宵，标配一瓶古城啤酒。等到第二天，天空刚刚泛白她就下机器回家睡觉。每天，她只睡几个小时，上午十点，她会准时醒来去上班。偶尔有一天她没有来上通宵，她会独自一人去夜市，然后回家，看书，喝酒，喝醉了倒头就睡。　　喝酒，看书，逛天涯，几乎就是她全部的业余生活。　　她坐下后，就迫不及待地登录了天涯论坛，点开煮酒论史。尽管她知道作者已经告假春节不更了，但是，她还是期盼着意外发生。她的手和她的呼吸一样紧张，点开了作者的帖子，如他所言，没有更新。一种失落感深深地袭来，并蔓延开来。她又登录新浪微博，另一个作者也没有更新。　　“看来，今夜注定要孤独了。”她在心里默念着。　　她拿起啤酒瓶对着嘴喝了一口，冰凉的稍稍带点苦味的醇厚的酒味儿冲击着味蕾，滑入空洞洞的胃里，立刻就引起了胃部的反应。一股似乎是饥饿的感觉蔓延开来。就是这种感觉！她喜欢在喝酒前吃很少的一点食物，保持饥饿感既能使她头脑清醒，又能使她真正体会并享受这种感觉。　　她的大脑空荡荡的，眼神茫然地看着显示屏。这要是换做平常的日子，她可以整晚的逗留在论坛里，用心聆听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她一定不会这样怕孤独，她愿意孤独，并且享受孤独。但是今天不行，唯独今天不行。她又灌了一口啤酒，打住了自己的思绪，“还是新追个别人的帖子吧！”　　她一边喝着，一边茫然地翻找着。可是，她的大脑好像不听心的指挥，思绪就像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如果爷爷还在，那间小房子里此刻就还亮着灯，开着电视，她和爷爷一定在看春节晚会。每年，她都坚持守岁，爷爷总是有办法把她哄睡着。第二天，醒来掀翻枕头，底下总有压岁钱，爷爷也总是笑着，看着她。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能养得动她吗？她又不是没有妈，她妈要是真死了，那用不着你养，我们一定会养大她的。”　　两个姑姑责怪爷爷的话在她的耳边响起。　　爷爷的话也在她耳边回荡：“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身体我心里有数，我一天能吃能睡，身体好着呢！养大云云不算啥，我还要看着她结婚呢！”　　“对不起，都是我太任性，不听话！”她觉得喉头一阵哽咽，抓起酒瓶猛灌了一大口，将那哽咽硬生生压了回去。　　如今，她在这人世间再无牵挂。　　生有何恋，死又何憾！　　一瓶啤酒已经见底儿。可是，那种令人陶醉的飘然轻快的感觉才刚刚冒头，像置身大海，海浪不断地冲刷着身体，一波微醉在身体里涌动，从头到脚，再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渐渐的，渐渐的，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来自指尖的脉搏跳动。她被这醇厚的味道引诱，好像还带着清香，不爱喝啤酒的人也许会觉得这味道苦涩，可是她认为那是清香，她非常迷恋它。她站起来，走向收银台要了第二瓶古城。这一瓶，她慢慢地小口品尝着。　　“今夜，必须让自己投入进去，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只因她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就这天最难熬，只要过了今晚，那么，明天她的心就会像一湖死水一般，再不会掀起一丝涟漪。　　她强迫自己去看煮酒板块那些标题。可是，思绪怎肯乖乖就范呢！　　那次风波，她在老家，没有亲历。等她再次登录煮酒，已是一个月后。她被作者那份淡定从容所吸引。那个一心只写春秋文，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翩翩公子，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一种孤独的忧郁的气质。也不知道吸引她的是作者的文章，还是作者同她一样那孤独的气质，或者两者都有。　　她发现她还是没法投入到新的帖子里去。因此，她决定重头再看一遍他的帖子。这酒喝得终于有了感觉。“虚步蹑太清，飘拂升天行。”难怪太白感慨“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她已微醉。　　她脱下了羽绒服挂在椅子靠背上。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V领毛衣，正好露出她的锁骨部位，她的锁骨很迷人，立体而又不至于太突出。此刻，她的脸微微泛红，白里透红。只是那一双眼睛，如此的与众不同，像一潭极深的湖水，清澈、透明而又宁静。当她沉思的时候，这潭湖水又变得像一潭死水一般呆滞。平时，你从这双眼睛里几乎看不到别的感情，这双眼睛总是给人以冷漠，孤寂，甚至有点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