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瘟疫中的城市

在浩瀚沙漠的边际，希波矗立于一座缓缓斜向低谷的小丘之巅，那是一座近乎三十米高耸、蜿蜒起伏的悬崖峭壁。这道悬崖壁如巨龙般连绵，向东西两侧无尽延展，直至其底部突兀地平坦开来，将城市阿什紧紧嵌入其间。在这悬崖的怀抱中，约莫两百座建筑被紧密而有序地排列，其中最为瞩目的莫过于中心那座巍峨的四层寺庙，其余建筑皆与之风格相仿。城市的南界矗立着一道石墙，这是艾维坦诸多定居点中常见的防御设施，然而其北端却未有此类屏障的延续，只是悄无声息地融入沙漠的怀抱，直至视线所能触及的最远处。

首先映入希波眼帘的，是阿什那敞开的城门，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在索恩以北，即便是最为偏远的小镇，也至少会在其边界周遭设置些许路障以示防御。即便怪物不再是迫在眉睫的威胁，那歹徒与掠夺者的阴影又怎能不令人警惕？然而，这座城市却仿佛向整个世界敞开了怀抱，无所畏惧。阿什似乎并无令人畏惧之物，因为在这里，比头顶烈日与周遭空气更可怕的，已不复存在。又或许，这座城市早已一无所有，让掠夺者亦无所求，希波心中暗自揣测，这同样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尽管阿什并非索恩河畔最为庞大的城市，但希波眼前的景象仍令他深感惊讶——一个繁华喧嚣的大都市中心跃然眼前。希波与杰尔穿梭于入口外装饰得琳琅满目的数十个摊位之间，每个摊位的商贩都扯着嗓子，高声推销着他们手中最为诱人的廉价珍宝。数百名顾客在摊位间往来穿梭，叫喊声与咒骂声交织成一片。街道上，宝石红、青绿与铜黄的光芒交相辉映，身着华丽服饰的男女们正忙着讨价还价。乞丐们零散地分布在摊位间隙，有的虔诚地伸出双手，表达着内心的悔悟；有的则以歌声、舞蹈与吟咏为乐，为这片喧嚣之地增添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这景象，真不像是一座饱受瘟疫肆虐的城市。”希波自语，仿佛在思考中寻求确认。

“人群比往常更加拥挤，”杰尔低声嘟囔着，“这是因为节日的缘故。许多人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到这里。”

希波与杰尔骑着他们的坐骑穿越人群，人们仿佛没有给予他们任何特别的关注，自然而然地为他们让开道路。希波的目光转向那些标志着阿什正式边界的砂岩建筑，它们与大多数沙漠定居点的建筑相仿，层数鲜少超过一层。这些建筑被雕刻成尖锐的矩形边缘，表面被打磨得光滑无比，却缺乏任何艺术性的装饰。它们的存在，似乎仅仅是为了在酷热的阳光下提供一片阴凉。

随着两人骑马深入城市，摊位依旧连绵不绝。这些摊位上似乎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非必需品：璀璨的宝石、精美的陶器、华丽的项链与珠子、实用的泥土罐以及……令人意外的粪便罐。是的，还有泥土与粪便罐并存，显得既奇特又实用。街道宽敞开阔，足以让多排骆驼和大象并肩而行，而不会妨碍到摊位及其顾客们的活动。

杰尔举起手臂，示意他的骆驼停下脚步，紧接着，大象也伴随着吱吱的声响缓缓驻足，这使得希波不得不紧紧抓住鞍子的前端以保持平衡。“在此稍等片刻，我需去请那位重要人物。”言罢，杰尔轻盈地从骆驼背上跃下，步入了一旁的建筑之内，留下希波独自在外，思绪纷飞。

希波从大象宽阔的背上缓缓滑落，轻轻揉捏着它耳后柔软的肌肤。他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试图从他们的外表中诊断出潜在的疾病。这已成为他无聊时的一种消遣，一种无法抑制的习惯。寻找蛀牙对他而言轻而易举，那些明显的面部肿瘤更是显而易见。一位手指呈杵状膨大的男子踱步而过，这样的症状虽不罕见，却也引人注意。而另一位步履蹒跚、姿态暗示着髋部可能遭受过粉碎性骨折的女子，更是让希波心生怜悯。他特别同情那位左臂摆动异常、左脚拖拽行走的年轻男子，如此年纪，怎可能遭遇中风之祸？

街对面，一位商人正摇晃着手臂，那是愤怒的表现，还是震颤性麻痹的症状？希波心中揣测。而那位直视着他的独眼老人，虽仅余一目，却已完全失明，那双空洞的眼眸诉说着无尽的沧桑。

“请等一下。”

在繁忙街道的另一侧，站立着一位弯腰驼背的老人，他的皮肤坚韧如石，皱巴巴的灰色在即便破旧的衣物中也显得格外醒目。他依靠着一根木制拐杖支撑着身体，头戴一顶遮住了头部的头巾。沙子几乎覆盖了他的全身，包括他那银色的胡须、磨损的眼罩，以及裸露在外的、同样被沙子覆盖的双脚。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老人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希波曾在寺庙外聚集的乞丐中无数次见过这种颜色，他们似乎总是仰望着他们试图望见的神祇，祈求着视力的恢复。

但这位乞丐此刻正紧紧盯着希波看，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希波无法移开视线，他被深深吸引，以至于当一只强壮而纤细的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时，他猛地跳了起来。

“很高兴见到你，朋友！”一个洪亮而自豪的声音传来。希波转过身，迎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身材高挑、如豆茎般挺立的男子。他的头部剃得光溜溜，却留着一丛浓密的黑胡子。他的服饰色彩统一且优雅，金色的穿孔耳环与金色的长袍、金色项链相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