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云

是啊，人都是会死的。

今人欲望前朝事，惟见江流去不回。

自大明王朝建元帝驱除戎狄，收拢河山，重建天下一统，已经过去了三千余年。这三千年，除去传说建元时期那一批白日飞升的天之骄子，后世之人再听说有飞升成仙者已然寥寥无几。

而三千年的厚重时光，也不过是一次次帝王埋入坟冢，再然后是一次次盛大的帝王登基和大赦天下。

西州，作为净土宗的佛门敕地，当年建元帝一统山河后，感于净土宗、大日如来宗等佛门宗派在其起兵时尽心尽力，对王朝建立有不可磨灭之功，于是将西州整个划分给当时尚且势微的净土宗。

又因西州地处边陲，人口稀少，便不设官吏，自此西州便成为国中之国。随着净土宗在天下信众日益增长，时至今日，西州已然成为天下众多信徒的心中圣地，是生于尘世的西方净土。

放眼望去，规模庞大的佛殿群鳞次栉比依次排布，佛殿顶部黄金铸作的瓦片光彩非凡，高数十丈的金佛宝相庄严端坐台上，念佛称颂声袅袅不绝，僧人净着华彩袈裟，烛焰辉煌，香烟馥郁。

如果忽视那些身戴镣铐、衣不蔽体的瘦弱农奴，不去注意那些在佛前不知来历、涕泪横流的剃度沙弥，不去观察路边偶尔出现的残破尸骸和森然白骨 其中的僧人仿佛真的是置身于佛国。

一间密室内，四周摆满了正在燃烧的蜡烛，中间坐着一位身穿朴素袈裟的僧人。他双膝盘拢，双手合十，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俊俏的脸上显现出宝相庄严。

他忽然睁开眼睛，随后门口传来轻轻的两声扣门声。

他表情依旧是似笑非笑，“何事？”

门口传来声音：“觉尘师兄，师父让我告知你一声，‘倾覆’开始了，十日后便要启程，要早做准备。”

僧人眼神微动，声音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安宁祥和，“知道了。”

东州北部，炙热的烈阳下，土地干涸，河流断截，干枯的庄稼与道路两旁成群的饥民构成了可悲的灾难景象。

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饥民成群结队，一齐向着更远的郡城漠然进发，步伐缓慢却不敢停下，因为队伍后方缀行的一伙人不似饥民那般饥饿，而他们望向饥民的目光中充斥者对食物的渴求，显然以人为食对这些人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忽然，队伍出现骚乱。跟在队伍后面的饥民不知发生何事，只是依旧用麻木的目光默默注视着队伍前方。

“大贤良师仁民爱物，为诸位灾民准备了粥水，不要争夺，依次上来领取！” 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此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饥民瞬间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动，他们迸发出了最后的气力，开始争夺起活下去的可能。

一座低矮的土丘上，一行头裹黄巾、身穿粗布的人正聚拢在一起。

“陆师兄，这是我们最后要收拢的一批灾民了，朝廷已经将我们称作乱贼，不日就要发兵讨伐了。”

被称作陆师兄的人身长九尺，头戴星冠，面容坚毅，望着山丘下仍旧在争夺粥水的饥民，“王朝衰微，君王无道，视天下之民性命如草芥。如今幸得大贤良师得天授道，我辈身为太平道中人，自然是要将侵蚀社稷、污浊世道的种种沉疴顽疾连根拔起，重新铸造一个太平盛世。”

“至于官军，你们不必担心，苍天已衰，黄天正兴，‘倾覆’就要开始了，且各自用心做事，这足以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伟业就要在我们手中成就！”

陇西，李氏族地。一位老人正在富丽堂皇的宅院中逗弄笼中鸟儿，他面容清癯，两腮无肉，发须全白，身上明黄的衣袍揭示着他是当今皇族宗室的身份。

老人把手中的鸟食一点一点洒向笼中，嘴里念念有词道：“笼中之鸟只能依靠笼外之人偶尔的怜悯和赐予，却也因此不必压上性命获食，鸟儿啊鸟儿，你说，你愿意待在笼内，还是破除牢笼，一飞冲天呢？”

时值天启十五年。天下风云未动，朝堂之上，面和心异，忠君爱国之态可掬，结党营私之心未断。

边疆暂息烽火，境外诸族虎视眈眈，铁骑徘徊不停，磨刀霍霍之声隐隐可闻。

东州大旱，青州大涝，北境飞蝗成灾，百姓民不聊生。

名门正派于江湖争名逐利，明争暗斗不休。

邪教妖宗暗处蠢蠢欲动，蛊惑人心，扩充势力。

世家大族积蓄势力，勾结联合，静待时机。

一切的一切都在明晃晃地预示着，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