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染血的粉笔灰
对金三角山区的孩子来说,人生往往只有三种选择:加入贩毒组织成为童兵,到赌坊做侍应生,或是留在家里种植农作物。
2009年7月上旬,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内,我的朋友贾斯汀正在给达邦的孩子们授课。看着底下坐着的20来个孩子,年龄参差不齐,大的十五六,小的只有四五岁,贾斯汀用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个“A”,并且大声读了出来。
并没有想象中跟读的情况出现,孩子们呆滞地看着他,没人发出声响。
贾斯汀很着急,他像是一场交响乐演奏会的指挥家,不停挥舞手臂,粉笔在空中划出各种弧线,不断地重复“A”“A”“A”。
23天后,贾斯汀却永远沉入了水底。
贾斯汀1991年8月出生在美国波士顿的一个中产家庭,父亲经营一家律师事务所,母亲是骨科医生,家里有一个正在考医学执照的哥哥,和一个比贾斯汀小两岁的妹妹。
贾斯汀的五官很立体,蓝色的眼眸,一头浓密的金色卷发,一米八几但不健壮,两条腿瘦而长。
“在这里你得把腿藏起来,不要被人发现,会有危险的。”我笑着调侃他,左手握空拳,右手食指伸进空洞,比了个通用的下流手势。
他听了以后,很忧虑地问了我三遍:“真的吗?”我憋着笑点头。
自那之后,在潮湿闷热的达邦,贾斯汀成为唯一一个穿长裤的男人。
自从知道贾斯汀月份比我小,我就让他叫我哥哥,说在金三角我罩着他。他很认真地反驳我:“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不能叫你哥哥。”
他的皮夹里有一张和妹妹的合影,两人穿着天蓝色的滑雪服,站在雪山峰顶对着镜头大笑。
“你妹妹好漂亮,把她介绍给我呗?”我看着照片对贾斯汀问道。他抿着嘴,紧锁眉头,思考了十几秒,“我现在不能回答你,我要征求她的同意。”
贾斯汀小时候就和同龄人不一样,在大家疯狂追逐漫画和游戏的时代,他却最爱看电视里播放的纪录片,关于环境污染、动物保护、贫困国家人民的生活。
“每当我想到有那么多和我一样年纪的孩子得不到帮助,我就会陷入自责,整夜睡不着,我告诉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贾斯汀选择加入公益组织“宣明会”,这是一家国际性的慈善机构,立志帮助贫困地区的孩子获得教育资源。
“我是波士顿分区最小的一个会员。”贾斯汀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骄傲。他那年12岁,一个人跑到宣明会驻波士顿办事处,敲响了负责人办公室的门。
“他不同意我的请求,说16岁才是最低入会年龄。但是我每天放学都跑去打扰他,坚持了一个星期,他没办法,只能找我父亲谈话。”
贾斯汀笑了起来,“但他没想到,父亲很支持我。”
宣明会定期组织人员给当地福利院的孩子上课,贾斯汀作为帮助行动的随同人员,负责采购物资、登记人员、维持秩序。
“4年时间里,除了没有上过讲台,其他环节我已经很清楚了。”贾斯汀告诉我,公益不是简单的资金和物资援助,你不能站在高处俯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是要从对方真正的需求出发,还要兼顾到他们心中的自尊。
我第一次见贾斯汀,是他来达邦的第三天。当时黑板上钉着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帐篷内摆了20多张铁质折叠课桌和塑料凳子,桌子上放着《国家地理》杂志,贾斯汀正对着世界地图,用不流利的缅语讲述每幅图画的具体位置。
帐篷的四周没有封闭,谁都可以进去,我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虽然缅语不好,听不懂讲课内容,但觉得《国家地理》的配图好看,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座位,就把离我最近的一个小孩拉起来,自己坐到凳子上。
屁股还没热,就看到贾斯汀朝我径直走来,用胳膊环住那小孩,眼睛盯着我。瞬间,20多双稚嫩的目光朝我射来,竟然有种被扒光衣服的羞耻感,我不自觉地站起来。
我刚想走出去,贾斯汀就跑到自己居住的小帐篷,从里面拿出个凳子递给我,还塞给我一本《国家地理》。
“中国人?”下课后,贾斯汀用英文问了我一句。看到我点头之后,马上转换成蹩脚的中文:“你好,吃了吗?”
我被他逗笑了,贾斯汀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也是过来帮助这里的人们吗?”我犹豫着点了下头。
“哇,你来自哪个组织?”贾斯汀一瞬间兴奋起来。见我没回答,他并不在意,反而拉着我品尝他带过来的食物。“这是我亲手做的三明治,可惜保质期很短,带的不多,这块给你。”
我已经厌倦了缅甸当地食物,贾斯汀的三明治在达邦可以说是人间美味。他让我和他一起吃,可惜只吃了一天,三明治就吃完了,只剩下压缩饼干,我不爱吃,但还是每天都会到贾斯汀的帐篷来。
因为我的英文很吃力,所以在交谈过程中,我往往要让贾斯汀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习惯性地向右边瞟下眼睛,在英文中夹杂一些中文。
在我看来,他是个天才,不光会一些简单的中文,还能讲德语和西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