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
馍馍,还是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三两口就吃完了,吃完后在裤腿上抹了手上的油,站起身,拿着水瓢,给隋宁远打了热水洗手。
“主人家。”祁广把热水递到跟前。
隋宁远正好吃完,手上都是油腥,还未来得及反应,他那纤长如葱似的指头便被祁广小心按在水中,温度不上不下,正好,激起一身暖意。
祁广伺候他洗手,就像宫里面伺候皇帝似的仔细,倒弄得隋宁远不好意思起来。
若是从前,他还是北姑金贵的小阿奴,这么叫人伺候着理所应当,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就是个谁来都能欺负的落魄公子,连送饭的孙小舟都敢欺负他,还叫人这么精细照顾着,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好了。”隋宁远收回手,赶在祁广要给他擦手之前,收回手,自己在被单上随手抹了抹。
“主人家休息吧。”祁广站起身,“俺今晚就睡在柴火堆边,若有事,随时叫俺。”
隋宁远心说,你在大舅家里就是睡在柴火边,觉得受不了才跑出来,怎么到了我这里,还是睡柴火堆,那不是又回去了吗。
“你以后还要长住,这么凑活着不合适。”隋宁远指了指橱柜下的抽屉,道:“那里面有西边祠堂的钥匙,你拿着开门,祠堂里还有些板凳桌板什么的,你搬回来,拼一拼,好歹给自己搭个床出来,等明天,我——”
隋宁远话说一半,不说了,他原是想说找木匠给祁广做个床出来,但是话出口,才想起来自己手上已经没有余钱,买棺材已经费了他全部的存款。
既然已经是个穷光蛋,他不好再轻易许诺祁广。
“是。”祁广却没多想,照着他的说法,三两下就从外头那祠堂搬回来四条长凳子,搭了个木板,做出个简易的床来,就在隋宁远的床边。
做好这一切,祁广重新蹲在床边,请示道:“主人家,俺吹烛了。”
“好。”隋宁远抬起脚便要休息。
“主人家。”祁广叫住他。
“嗯?”
隋宁远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脚踝让一只大手轻而易举的握住,他惊了惊,刚要开口询问,脚底轻痒,祁广用自己的衣袖,小心地扫去上头的灰。
“刚才主人家去关窗户没有穿鞋。”祁广替他擦拭好,将他的脚踝放在床上,又去擦另一只,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好像隋宁远是什么怕碎的瓷器,力道重了些就怕碎了似的。
隋宁远面红耳赤,心情复杂。
一来,从没人如此碰过他的双脚,觉得不好意思,二来,他实在没想到祁广对他能照顾尊重到这种程度。
已经许久没人如此精心的伺候过他,甚至已经很久没人,将隋宁远真正当个富家公子看待。
祁广吹熄了烛火,屋内重新暗下来,四处仍然漏风。
隋宁远裹了裹被子,有些担心祁广睡觉会不会冷,但这汉子身体强健抗造,刚刚躺下没一会,鼾声便已经响了起来,好像是真的累惨了,什么都顾不得了。
隋宁远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他知道自己这屋子什么德行,四处都是窟窿,屋内的温度没比屋外头高多少,真要在这环境中睡起来,是铁定要生病的。
他叹气,起身,将自己身上这床被子小心盖在祁广身上。
他动作轻,没惊动睡熟的汉子。
随后,他打开床尾的箱子,取出那件金贵万分的狐皮,往身上一裹,当被子睡下了。
祁广对他敬重有加,处处照顾,他这个做主人家的,也不能亏待了他。
再躺回床上,隋宁远蜷缩起身子,将自己裹在狐皮大氅之间,倒也不觉得冷,他原本以为自己睡眠浅,身子差,一旦惊醒不易再睡熟,可谁知,祁广躺在他不远处,鼾声如雷,听在隋宁远的耳朵里竟然不觉得吵闹,反而,黑夜里还是种心安。
就好似这破烂屋内终于不只他一个人住着,若是明天早起,隋宁远已经病死在这雪夜,还能有人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这念头实在有些消极,只在隋宁远脑海中过了一道,便不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