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
隋宁远少时读书的时候,也曾经拜读过春秋战国四君子和他们豢养的三千门客,遇上有人前来投奔,不稀奇。
只是,他习惯性的抬起眼,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他倒是看不见什么,这动作是做给祁广看的。
“祁广。”他耐心道,“你看一眼我这屋里,破烂贫瘠到连个偷油的耗子都没有,我不瞒你,也不怕你笑话。”
隋宁远指了指床尾的箱子:“我的所有身家都在那箱子里,银子,今儿白天刚花费出十两,现在还剩下十两,就这么多了,你要我收留你,跟着我,连饭都吃不上。”
祁广没动作,他坚定地跪在地上,想法很单纯:“主人家,银子不是问题,俺说了,俺能干活也有力气,哪怕是出去找活干,也能赚口饭来吃,俺只求一个庇护,能让俺在这风雪里落个脚,有个归处。”
汉子这一番话说得凄凄切切,隋宁远却叹气,颇为好笑道:“我这庄子漏风落雪的,连当个避风处都不合格,你倒也真不嫌弃。”
“不嫌弃。”祁广答得很快。
虽然他这么说了,隋宁远仍然没有收留他的意思,如果祁广真的认他做主人家,以隋宁远的性格不可能不管这汉子的死活,到时候一定要肩负起将养的责任来。
莫北姑曾经说过,下人们前来投奔,那是将自己一家老小的死活都系在主人家,绝对不能辜负。
隋宁远想到这,问道:“你今年多大,可有娶妻,可有孩子?”
“都无。”祁广答,“翻过年来,俺就十八了。”
“这么年轻?”隋宁远吓一跳,“比我还要年幼些。”
所以说人比人当真是气死人,同样是十八岁的汉子,他和祁广两个人的身量实在是差距太大,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见隋宁远迟迟不答话,一向寡言的祁广竟然主动道:“主人家,俺老父老母去的早,从小养在大舅家中,寄人篱下,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伺候大舅一家老小,晚上睡在柴房火堆边,比那牲口还不如,实在是受不了才从家中出逃,一路来到此处,天南地北,俺只想有个落脚处,还望主人家可怜。”
祁广说起话来没有抱怨的意思,或者说,他这人从来说话都这样,情绪起伏不大,这轻飘飘的话看似一带而过,落在隋宁远耳朵里,却是饱尝辛酸,无处不可怜。
莫北姑去世后,隋宁远在隋高和林翠莲手底下住着,虽然名号上还是隋宅的大公子,却和寄人篱下没什么两样,有时候房里多拿根红烛,都要看林翠莲的脸色。
祁广这一番话倒是意外激起隋宁远的怜悯来,他们原来是同病相怜。
“我...好吧。”隋宁远半说半叹,“左右我这庄子不小,收留你也住得下,只是你也看到,条件就是如此,我自认无能,给不了你更好的,你不嫌弃就留下,嫌弃了,随时可以走。”
“主人家收留是大恩德,俺绝对不走!”祁广的声音第一次听出来欣喜。
咕噜——
只有他们两人的屋子里,这声肚子里的空城计声音不小,再加上离得近,连隋宁远都清楚听见。
“对不住主人家。”祁广有些不好意思,“俺,有些饿了。”
隋宁远无比感谢白天在大集上,自己高瞻远瞩多买了肉馍馍,现在正好能给这汉子填肚子。
既然祁广已经决定投奔他了,隋宁远这个做主人的,当然要把最好的都拿出来招待。
“那桌上,油纸包着的有肉馍馍,你自己烧柴火,热了吃吧。”隋宁远道。
“是,主人家先歇着,俺马上。”祁广做事极快。
屋外头风雪呼啸,屋内,柴火烧得劈啪作响,祁广蹲在灶台前热馍馍,隋宁远就坐在床边等着。
柴火燃起来,屋内温度涨了不少,隋宁远搓了搓手,从前发凉的指尖都暖和过来,过了会,空气中飘起浓郁的肉香来。
隋宁远本来没什么胃口,被这味道勾起馋虫来。
又等了没一会儿,祁广再次出现在他身边,手上递过来两个肉馍馍。
“我只要一个。”隋宁远拿过其中之一,“剩下你都吃。”
“多谢主人家。”祁广也没跟他多客气,三下五除二就开始吃着剩下的,隋宁远白天从小摊贩手里一共买了六个,路上吃了一个,还剩下五个,自己晚上又吃了一个,留给祁广的剩下四个。
这汉子的饭量真是大,胃口真是好,那比隋宁远脸还大的肉馍馍,三两口就是一个,没一会就吃完了三个。
剩下最后一个,祁广便不动了,专心盯着隋宁远吃着手里的。
借着光影,察觉他的动作,隋宁远好笑道:“你看我作甚,还不够?”
“主人家先吃,等主人家吃完手里的,确实不想再吃了,俺再吃剩下这个。”祁广道。
隋宁远一愣,这汉子外表粗犷,心思却细腻,处处懂规矩,知进退。
光是为了这一点,他收留下来,好似也不算是个错误的决定。
“不必,我胃口不好。”隋宁远道,“你吃了就是,不必谦让。”
“当真?”祁广又问。
“当真。”
再三确认后,祁广把手伸向最后一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