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晚八点,公司大楼灯火通明。
蒋云经手的项目不止泉辉一个,每天审核签字的文件像流水线上的加工品,被一条名为“郑思勤”的传送带一批批地送进来,然后一批批地送出去,周而复始。
以前宋兆仁好歹还管着事,如今成了百分百的甩手掌柜,不知道躲哪个小海岛快活了。
梁津的项目到了关键期,整个项目组留下加班,蒋云叫了咖啡外卖,郑思勤把他那份送上来时,他批复一份新合同,眼也不抬:“会议室人人都发了吗?”
“都有,”郑思勤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是我亲自送到的,您放心。”
“辛苦了。”蒋云翻过一页,在心底将增加郑思勤这个月绩效的事提上日程。
“小……蒋经理。”
郑思勤欲言又止:“为什么不告诉他,其实——”
蒋云指尖一顿,看向办公室门口:“郑助。”
“体谅员工是我的份内之事,”他微笑道,“不必多问。”
郑思勤未尽的那句话像一条点了火的引线,即将烧到尽头时,被他亲手掐灭火光。
在分公司呆了这么多年,郑思勤没有白混,他是最早嗅到两位经理之间“不对付”的人。
但蒋云压着不让他插手,他也无可奈何。
每周五天通勤,他的一位上司开车,另一位上司搭公交,打卡签到的时间从未重合过一次。就连下班晚高峰,一方宁愿堵路上一小时,也决不妥协和他的“对头”搭乘同一班地铁。
蒋云、梁津不和的传闻基本坐实。
不包括两位当事人的公司小群炸开了锅,纷纷讨论背后的缘由,从同级竞争讨论到互带绿帽,说什么的都有。
为平息各种乱七八糟的谣言,郑思勤被迫开了全员禁言。
此后,员工的讨论阵地从八卦群挪到了茶水间。
海京调来的两位高层关系降到冰点,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宋成通过强硬的手段把陈栗塞了过来,不光免了他在赌场的所有职务,还好心提醒他欠着自己几十万的债款。
蒋云接通陈栗的电话,听他说完原委,暂时将陈栗安置在他的办公室里。
泡泡茶、收拾收拾桌子,一个月工资发一万。
陈栗走进办公室的第一天,蒋云和梁津在茶水间爆发了一次史无前例的争吵。
外头方圆百里看似无人,大大小小的隐秘角落里却藏着许多双凑热闹吃瓜的眼睛。
蒋云被堵在长桌拐角,身后摆着一台咖啡机,他手没地方放,只得反手撑着桌缘,抬眼冷冷盯着堵在他唯一出口处的人。
机器滴漏区持续不断地流出细密的液体,蒋云担心咖啡液飞溅到衬衫后腰,不得已往前凑了些,这导致他和梁津的距离拉近不少。
“梁经理,做人留一线,”蒋云说道,“陈栗是我的人,你这么为难他……岂不是故意叫我难堪?”
“这不叫为难。”
两条紧实有力的手臂分别撑在蒋云身侧,梁津眉间仿佛乌云密布,沉声道:“滥用职权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留在公司的,不是我。”
“不管你私下如何,在正事面前,也请适可而止。”
梁津说这几句话时,字里行间隐隐夹杂的怒气不像作假,幸好蒋云提前和他商量了剧本,没把他的情绪当真。
“你少拿鸡毛当令箭,”蒋云按部就班地照着昨晚的台词念,“梁津,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恨我拖你下水,害得你白白断送海京的大好前程吗?”
“滥用职权?别在我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
蒋云演上了头,右手自由发挥地揪住梁津的衣领,却在指尖刚碰到那块布料时被狠狠握紧了手腕。
梁津下手的力道很大,估计得留下一圈红痕。
为什么他这么清楚?
因为送陈栗回家那晚,这人也像现在这样抓着他的右手手腕,像野狗咬住骨头,死死不肯放开一般。
蒋云吃痛地“嘶”了一声,瞥了眼茶水间外若隐若现的吃瓜群众的脑袋,给梁津使了个眼神。
差不多得了。
手腕的桎梏蓦地撤去,蒋云揉了揉被捏出指印的皮肤,埋怨地瞪了梁津一眼。
那晚见过宋成后,这个老狐狸并未立即安排他和邹渝的见面,等陈栗下车,他们共同商量了这么一出“戏”,借陈栗之手向宋成传达他们两人之间不和的消息。
泉辉一直与海京有着密切往来,尤其楚家,蒋云暗中查过,宋成和楚氏夫妇曾合作数次,想来已然得知了梁津的身份。
要想宋成出手搭线,蒋云必须发出一个讯号——
他外要完成项目向蒋丰原证明自己,内有私生子弟弟步步紧逼,腹背受敌,宋成的帮助于他而言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演到位了吗?”蒋云无声地做口型。
“等等。”
梁津侧身贴近,鼻尖划过蒋云耳畔,带来细微的痒意。
蒋云手中忽然多了一个装满咖啡的杯子,他听见梁津哑声道:“泼我。”
“什么?”
咖啡的浓香游离在狭小的空间内,蒋云端稳杯底,梁津将那句“泼我”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