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落定

辽苍介其实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太对。

最起码, 他知道自己大概不该对太宰治如此冷淡。

但理智上隐隐知道是一方面，此刻的他能不能做到却是另一方面。

——他感觉自己分裂为了两个，冥冥之中, 他的精神仿佛脱离了肉体，注视着仍留在人间的这个随时都能崩溃瓦解的他，一边冷酷的告诉他该做什么了, 一边勒令他停止去想那些蠢事。

辽苍介知道照着理智说的那样做才是对的, 但是他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住不去怀疑，以前那些他当做最珍贵的宝物死死护住的东西……

那些他曾经坚信没有受到玷污的真心，是不是也全都是假的？

而仅仅只是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升起的一瞬，他便已经感到了窒息般难以呼吸的痛苦。

他不知多少次的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动摇，不要去怀疑,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名为辽苍介的人类，若是除去那用冷淡和疏离堆砌，看似刀枪不入无比坚强的躯壳，可就只剩下胆小、没安全感、自我怀疑更怀疑他人的内在了啊。

他在涉及到真切的感情时从不是什么自信的人。

与谢野晶子——他遇到的第一个靠自我摆脱了掌中京的控制，他认定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就在几分钟前, 在他的眼前被掌中京毫不费力的蛊惑了。

虽然表面上伪装的那样平静, 但这件事对辽苍介的打击, 其实不亚于将他的自信彻底摧毁。

……将那些仅存的，推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诅咒、相信这世上还是有人真正爱着自己的自信……

彻底地, 毫不留情地摧毁。

谁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呢？

最起码，已经数度饱尝这样的背叛, 始终将医生小姐视作最后一方净土的青年不能。

信念在眼前坍塌的绝望感，对这个命运坎坷的人来说，是仅凭他自己绝不可能跨越的苦海。

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

所以辽苍介本能的伸出手, 死死地攫住了在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之时，误打误撞强势闯入了视线的那唯一一束光芒。

银发青年将过往的一切都踢开，排斥和逃避着那片在他眼里已经不再可信的苦海，因为再重来哪怕一次类似的欺骗，他的精神便会彻底崩溃——他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下意识的规避那个会毁掉他的可能——转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中原中也毫不受掌中京影响的表现，就是此刻心神不稳的辽苍介支撑自己不彻底垮掉的最后支柱。

是的，虽然银发青年现在看起来完全与平常无异，但这完全是因为伪装自己已经成了他长久以来的本能，而他的精神其实马上就要垮掉了。

中原中也提到过的、辽苍介在向他求救的眼神，并不是他的错觉。

那个差一点点就要真正的对人类绝望，将自己完完全全彻底封闭的人，或者说，辽苍介心底那个或许还没有死去，还在拼命渴望着救赎的真我——

“他”在那一刻发出的求救，被中原中也听见了。

那么——中原中也想——毫不犹豫的向这微弱的声音伸出手，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他错过了辽苍介人生中无数次绝望时的求救，但万幸的，他没有错过最后一次。

一阵冷风吹过，摇曳的火焰映在青年海一般的眼眸里，冷静中又营造出几分焦灼。

中原中也一脚蹬在碍事的金色屏障上，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他在气浪中按住帽子，快速而急切的扫了眼前方。

遍体鳞伤的银发青年站在那里，照镜子一样与金色的异能体对峙着，因为距离过远，中原中也看不清辽苍介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背影上看出他现在暂时还算冷静。

但说实话，就算辽苍介现在立刻失去意识，中也都不会有丝毫意外。

他家这个路痴混蛋一向擅长逞强，老是把所有的想法都闷在心里，露出一副什么都不出所料、轻松到可恶的面具示人，其实心里不安又难过的要死，这一点中也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才说那家伙是个混蛋啊！

橘发青年咬牙切齿的跳起来，一个侧踢狠狠踹在屏障上。

啧……这玩意儿怎么还是这么硬！

“没用的哦，中也君。”

拦住去路的红巷站在金光保护的中心，冰眸幽深的望着他，“你与这亚空间的主人战斗过，应该知道凭自己是无法打破它的。更何况——”

天空中忽然降下了红雪。

华美繁复的锁链凭空在女孩周身浮现，红光衬得她精美如人偶的面庞更加不似凡人。

中原中也望着那条好似具有自我意识般飘在半空的锁链，瞳孔因为猛然飙升的危机感而狠狠一缩。

“看来你已经认出这条锁链了。”

红巷轻轻抬起手，漫不经心的注视着自己创造的天之锁绕上胳膊，与此同时，她的背后缓缓浮现出无数锋利的红色利刃。

她抬起双眸，朝面色沉冷的青年浅浅一笑。

“苍介现在状态相当不好，你想必很想快点过去，但是在异能力被封印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