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bert·
是,如今回想起来,阿尔伯特不知道是否能再如此形容那一份感情——当他的母亲去世以后,每日都写信给他,寻找着所有可能的机会与他频繁见面的路易莎成为了那时脆弱的自己唯一的依靠,唯一能够倾诉的对象,唯一能够倾注不知该往何去感情的人。
究竟是依赖,还是一个男孩那时所能给予的稚嫩的爱情,阿尔伯特已分不清。
“我不知道,路易莎小姐,我唯一确定的是,您不能继续留在布伦海姆宫。”
“阿尔伯特,别这样——明年三月我就该结婚了。从那时起,一直到你能够兑现你对我的承诺,我们几乎不可能再像这样见面了,而天知道那需要多久——”
“不会再有承诺了,路易莎小姐。”
就如同切掉一个多余的指头一般,这句话的说出伴随着剧烈的痛苦与某种畅快淋漓的解脱。它的确深深割裂了什么,鲜血的确从某个未知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涌了出来,而且,倘若说阿尔伯特与路易莎之间还存在任何的藕断丝连的话,这也是它一并斩断的事物之一。
路易莎突然微笑了起来,仿佛一个正看着自己嬉笑调皮的孩子的慈爱母亲,这令得已经做好将会面对一个歇斯底里,痛哭流涕女孩的阿尔伯特愣住了,猝不及防之下,他发觉对方握住了自己的双手。
“没关系,阿尔伯特,我能理解。”
路易莎柔声说道,某种蕴含在她的声音中的,如同喝下一杯热茶所能带来的感觉般的语调,让阿尔伯特一时感到无法挣脱开她的双手,“你是一个公平而又正直的绅士,亲爱的,无论是谁成为你的妻子,你都会因为这一身份而尽可能地去爱护她,尊重她,更不用说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似乎还很热心于帮助伍德斯托克的人民,那便更让你感到不可辜负她的善良,会因此而不想再遵守对我的承诺,是任何一个像你这般好的男人都会做出的决定。我正是因为这一点,而深深爱着你,阿尔伯特。”
路易莎松开了一只手,缓缓抬起覆在阿尔伯特的脖子侧面,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他耳后的一小块肌肤。
“阿尔伯特,你只是迷惑了。你与我分开了许久,而她才是那个最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自然比起我会对你有更大的影响力——可是,她并不理解你,亲爱的,她永远不可能像我了解你那般地去了解你,不是吗?”
她松开了阿尔伯特的另一只手,改为抱住了他,她的头枕在阿尔伯特的肩膀上,声音仿佛不是被耳朵而听到,而是通过与她肌肤相贴的血管,从适才割裂出的伤口,直接连通到了心脏——她曾经在那占据着一席之地,她曾经是那儿的全部。
“阿尔伯特,当你的母亲去世的时候,难道不是我从学校中逃了出来,用女仆的斗篷装扮成一个村妇,搭乘着火车来到布伦海姆宫陪伴着你——当警察前来寻找我的时候,我们就躲在这儿,你还记得吗?”
阿尔伯特慢慢阖上了双眼,一声嘶哑的应答从他喉咙深处发出。
“当你的父亲不愿再打理伍德斯托克的事务,你被迫要提前承担起一切责任的时候。难道不是每天都写给你4,5封信的我替你分担着你的忧虑吗?难道不是我为查理的农场提出了建议吗?这些你都忘了吗,阿尔伯特?”
“没有,路易莎。”
他近乎梦呓般地低低回答。
“我知道我们不能结婚,阿尔伯特,无论我们有多么深爱着彼此,你作为马尔堡公爵的职责都优先于一切,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明白坐在公爵这个位置上意味着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要,阿尔伯特,我不需要成为你的妻子,我不需要马尔堡公爵夫人的头衔。我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而我唯一要求你应承我的,阿尔伯特,只是不要抛弃我,仅此而已。”
她抬起头,因为满盈泪水而有些迷蒙的浅褐色双眼注视着她,像一只垂死而求生的小鹿一般,他过去从未敢侵犯过的嫣红嘴唇微微颤抖着,如同承载了过多露珠的花瓣,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能贴近他的唇上——
“你不会抛弃我的,对吗,阿尔伯特?”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
“我知道,亲爱的,你最近为了爱丽丝·米勒的案件而感到异常的忧心——”
这个名字,就如同当头棒喝一般,猛然打醒了阿尔伯特。
这一刹那,他终于明白,为何他仅仅在几个星期,几个月的时间内,就失去了对路易莎的感情。
“是艾格斯·米勒,路易莎小姐。”
他清晰而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路易莎愣住了。
“阿尔伯特——”
“放开我,路易莎小姐。”
兴许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容置疑与果决,以及某种在先前的对话中不曾出现过的冷漠,路易莎这次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异常缓慢地,仿佛是在将带血的结痂生硬硬撕下一般地,松开了他。
阿尔伯特将得以解放的胳膊伸进了白领结西装的内袋中,那儿有一枚祖母绿扳指——在与公爵夫人结婚后的某个寻常的一天,某个毫无预兆的时刻,阿尔伯特突然决定将那枚戒指从手指上取了下来。或许他并不是在这一刻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