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夏
“现在您居然为了区区仆人如此失态,您从小学的的礼仪何在?圣女的威严何在?身为贵族的尊严又何在!您可是西园寺家的希望,您难道要让全家为您蒙羞吗?”
“没有伺候好您的仆人,难道不该责罚吗?”
“更何况如此刁仆,用什么手段哄得您这么护着她!我今日更要打死她!”
神酒站在原地,直到雨水把厚厚的斗篷全部浸湿,都没有动一下。
和歌子想要上去为她打伞。可她嘴里全都是血,话都说不出来,又何谈冲过去呢。
片刻,神酒开口:“礼仪,女王,贵族尊严,西园寺家的希望……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些吗?”
“当然,您是圣女啊!”
圣女,圣女,又是圣女。
又是圣女。
神酒伫立良久,忽然转过身,对那两个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不该动手的护卫笑了一下。
“劳烦两位。”她柔柔地笑了,额前头发湿着贴在脸上,看上去孤独又无助,让人很想伸出手帮她一把,“为我做件事。”
护卫谨慎地低头行礼。
“替我将他绑起来。”
神酒指的,是教琴师父的方向。
长者再次勃然变色,连敬称都忘了用:“圣女,你……”
“教不严,师之惰,若我弹不好琴是别人的错,那大抵是您的错最多。我的护卫您罚了,那您自己呢?”
“我……”
“您没教好我,理应同罪。”她说,看不出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现下家主有事外出不在,这家里合该是我说了算,对吗?”
神酒看向那两名护卫,弯眸浅笑。
“所以二位听不听我的呢?”
那两人傻在当场,却终究不敢违背圣女命令。
半晌,他们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把骂骂咧咧的长者给捆了,压在和歌子的旁边。
“请问圣女大人,责打多久呢?”
“和歌子受了多少下,他便一样。”
“会出人命的……”
神酒平静道:“生死勿论。”
那一刻,就连两名护卫都觉得圣女大人忽然变得很可怕。他们不敢多问,只得一言不发地执行命令。
和歌子无法再维持跪立的姿态,只能以双手撑地,挣扎着向神酒爬去,却又躲开她的手。
“我会……弄脏您。”她气若游丝。
地上已经积出了水坑,神酒蹲在她面前,低头看了眼自己此刻的样子。
已然脏了。从里到外都脏了。
“不妨事。”她重新伸出手,“你痛不痛?”
“不痛。”
长者的惨呼声还有木板击打声,伴着雨滴传入耳中。
神酒看也没看一眼。
“他们其实并不在乎我出不出错,他们只是想耍手段让我乖乖听话。”她低声说,“以前我会害怕,甚至在说那话之前我也在害怕。可现在我突然不怕了。”
以前神酒只有自己,现在她有了小护卫。
和歌子的眼前逐渐变得迷蒙,只能勉强看清那青涩却又绽放出艳丽色彩的脸颊。
“就像他们说的。我是万人之上的圣女,所以我要做什么,没人能够置喙。我也不会再受任何人威胁。”
“和歌子,错全在我,对不起,明明昨天才叫你说不会再受别人的罚……是我不好。”
神酒伏下身,她的眼睫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说出的话有一点点颤抖。
“那么,我也以圣女的身份对神起誓,会作为主人保护和歌子。如有违背,就叫我不得善终。”
和歌子惊诧地抬头,想去捂神酒的嘴,最终却因虚弱而脱力,重重跌回地上。
不论过了多久,她都没能忘掉这场红色的日落。
到处都只剩下红色,天幕艳烈的残霞,身上的血,地上的雨水,弄脏的白斗篷,被琴弦勒肿的手指,还有神酒泛红的眼睛。
仅在那天,贵族与平民、圣女与普通人,甚至主人与仆人的云泥之别都短暂消失了。
有的只是两根湿淋淋的狗尾巴草,在偌大天地间紧紧依偎在一块,仿佛只剩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