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她反复地梦见上辈子的最后一天,自己穿着男装穿过众多人群在街垒里奔跑,进入科林斯酒店大厅,转头看向厅堂中央那根著名木柱。那柱子上绑着一个人,她始终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周围的人们乱纷纷地,伽弗洛什走到她身边指着被绑的人说了些什么,可艾潘妮怎么都听不见小弟弟到底说了什么。梦中并没有发生别的事,可她醒来时总是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想到这里,艾潘妮感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爬动,伸手摸去又是满手湿漉漉,她抓过一条细棉布手绢粗鲁地擦干脸颊,双手环抱趴在桌上,望着眼前散落的信笺发呆。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拥有了足够的实力,能帮助马吕斯脱离困苦,能帮助她上辈子的小弟弟吃饱穿暖,可唯独未曾去探听过某个人的消息。每当身边人问起时,艾潘妮都是一副永不原谅的态度,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男孩的声音总会时不时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先生他、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一定是出什么事了,您要相信我啊!】 皮埃尔,我比谁都希望你说的是真的,但……要是并非如此呢? 虽然艾潘妮在克罗夫特镇上以勇猛无畏著称,但一想到小男孩的话语,她就感觉心中的勇气荡然无存,只能孤身一人远远地逃避。然而,今天命运敲响了艾潘妮的门扉,把她心中不敢触碰的部分送到她的门前,强迫她直面自己的恐惧,并且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沙威确实在婚礼当天出了事故,同时也坦诚了他当时的混蛋想法和之后的悔意。在他的言语间,艾潘妮感到了很多跟以前大不一样的地方,她面前的黑发警官既如同旧时一样,又变得判若两人—— 他依旧诚实正直,宁愿省吃俭用也拒绝侵占她的嫁妆;老实地承认错误,真诚地向她忏悔,一如当年他对还是马德兰市长的冉阿让那般。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一贯偏执地执行法律的沙威,竟然开始认为冉阿让值得第二次机会,并且手下留情。哪怕只有一瞬间,这巨变已经足够颠覆他在艾潘妮心中的固有印象了。 这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我的幻想而已?我是否已经逃避太久,已经无力面对内心真实的愿望? 蜡烛快要燃尽,烛光在眼前忽明忽暗,艾潘妮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两只眼皮变得沉重,身边的一切开始陷入虚幻。 她抬起头,看到塞纳河的石桥上,又出现了一个穿大衣的高大人影; 五月的春风中奔驰的马车上,对面座位上再次投射来复杂的灰色视线; 戈尔博老屋后街上,凶恶又冷漠地瞪着她的高大警官,正用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灰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起居室的扶手椅上,她深深地陷入宽阔的怀抱,被同一双大手紧紧抱住,雪松木和烟草的味道萦绕四周,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最后,艾潘妮跑进科林斯酒店,气喘吁吁地看向大厅中央的木柱,这次她看清了柱子上被绑着的人。 “嗨,潘妮,你回来了?” 伽弗洛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的帽子歪斜着,脸蛋脏兮兮,跟艾潘妮记忆里一模一样。 “我亲爱的弟弟,那人是怎么回事?”艾潘妮觉得自己的嘴不受控制,她认识那个人,她不应该问得这么事不关己。 “那是个密探!是我发现的!” 伽弗洛什骄傲地扬起下巴,笑得十分自豪:“你看,我还拿了他的□□。首领说过,要在街垒攻陷前枪毙他!” 不。 艾潘妮的心一下子绷得紧紧,在胸腔里疯狂而沉重地跳跃起来,每一下都试图撞断她的肋骨。她目瞪口呆地回过头向柱子看去,只见沙威全身绑了无数圈绳子,花白的头发似乎饱经风霜,灰底带蓝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挚诚恳的感情,正深深地盯着她看。 我不要。 艾潘妮想要走向柱子,腿脚却不听使唤,怎么都迈不动步。紧接着,伽弗洛什的话语再次响起:“潘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不要那个人死掉。 这话让艾潘妮大吃一惊,条件反射地抬起左手,手心里是一个血洞,能透过肌肉看到地面。她缓缓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另一个血洞正往外冒着泊泊鲜血。 “不!不要!沙威!沙威啊——” 艾潘妮大叫着,拼命向前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却被另一双手抓住了肩膀。 “……醒……小姐,醒醒!” 栗发女人挣扎着睁开眼,发现带着睡帽和披肩的罗丝正在摇晃自己,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 “呼,谢谢你,罗丝。”艾潘妮用手抚上胸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我刚刚做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