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br> “乘舟御水,送君归畔……”苏叶在心中默念着,她似乎是知道这含义的。 记得被纪盼拉去流音阁“教习”的日子,整日听少女叽叽喳喳地在耳边闲聊,从她嘴里也听过纪家的事情: 纪乘渊将军和夫人宋熙禾很是恩爱,城南较为暖和,纪将军便在城南之外栽了一片花树,春有桃花,夏有木槿,秋开金桂,冬绽腊梅,不为别的,只为无论何时征战归家,都能亲手折下一枝花做簪,为宋夫人戴上,并安心地告诉她:“夫人,我回来了。” 而宋夫人不似纪将军这般喜言表,每次都只是在将军凯旋时守在花林,待将军亲手为她折花戴上,才半似嗔怪道:“不正经。” 后来,儿子出生了,宋夫人便为他取单字“浔”,深水之意,父为“乘渊”,寓意纪浔便是能继承父亲,托起纪家的深流江水。而后来,听纪盼说,她出生的时候,父亲外出平定东北边防战乱,已经三月未归,母亲也不愿大写家书扰了前线,而是带着对父亲归来的期盼,给她取名作“盼”。再后来,听闻父亲的归讯,便抱着尚在襁褓的纪盼迎出城去,一里、五里、十里……竟生生迎出二十里,在父亲带着尘土连夜策马归来之时,告诉他:“这是‘盼儿’,期盼的盼,也是你乘渊归来的‘畔’。” “乘舟御水,送君归畔。”苏叶瞥了瞥纪浔,心想,在这朝政复杂、边乱不息、时局变换之下,他只期待着保全纪家吧。若是真的有水中的神明,应该也会守护纪浔这一股深流之水。 回去的路上,三人依旧是不时扯话闲聊,却似各怀心事,到了街口便拱礼告别,纪浔道是要直接回纪府,周效寒的马车候在街口,说要送苏叶一道回府,苏叶却只婉拒称是要回宫门等父亲一起回去,于是几人便分道扬镳,留苏叶独自一人朝着宫门的方向往回走。 苏叶边走边抬头望向天空,此时云雾已散,皎月高悬,道是云遮不黑天边月,风吹不落满空星。 …… 漪香苑三楼,纪浔于房里斟茶,闻推门声,便抬头起身,抱手行礼,道是“大人,恭候多时。” 来人只轻轻抬手示意,不急不缓地落座于对侧。 “如大人所料,俞轲的人确是急着动手了。”纪浔道。 对面的人只是敛了锦缎朝服的广袖,取了茶盏,轻轻嗅了嗅,“凉州一事可有进展?” 纪浔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道:“五年前的鄯州水利官直管黄河河道,前日被杀,许是他们的手笔。”轻微一顿,又继续说道:“我已托了人继续查当年的案宗。” 对面的大人望向他,“那人可是苏叶?” 纪浔转戒指的手微微一顿,又面色如常地和声道:“只是个不重要的小角色罢了。” 却见对面之人抿了口茶,闻言笑道:“真是好茶!” 送走了这位大人,纪浔也不再斟茶了,而是倚在窗边,眼神不知在看向何处。 纪家在边塞持兵自重,在朝中又迟迟不肯站边,各方权势都忌惮着恨不得纪家落马,却又无所不用其极地试图拉拢。战事不断,大都国离不开父亲,于是便把他这个纪乘渊唯一的儿子扣在了京安。管他什么整仪尉还是弼马温,纪浔只知道自己是逃不出京安的囚犯,飞不出皇城的折羽鹰隼,更是永远无法驰骋于凉州沙场的断足矮马。 于是他就如他们所愿,变成笼中取宠的鸟雀,只谈风月的骚客,人尽皆知的浪荡子。如果不能做那磊落奔腾的江流,那就做暗流深涌的池渊,载舟覆舟,只愿护纪家安宁。但那群人似乎仍对他不放心,及冠之后更是盯着他的婚事,唯恐纪家攀附于哪派势力。他本就无所谓情爱,更是对面子名声不屑一顾,原本只想拉苏叶这个傻正直的老实人挡枪,顺便借他的身份进一步探查五年前的凉州一案,怎料这一步步下来,很多事情似乎比他想的要更复杂。 纪浔抬眼,没有望月,而是紧盯着暗处的黑云,耳边的碎发浮动,似乎是,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