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殒钩吻(五)
如此,吊唁结束后,她将虞怀苏从太子府中接进宫来。白天时她身穿丧服混在女眷之中,待夜里灵堂中只剩高廷一人,她才敢去找他,而高廷早已发现虞怀苏的身影。 虞怀苏轻声走进灵堂,里面挂满白色挽联,哪里都是静悄悄的。她走到堂中跪下,向皇后磕头祭拜,随后又走到高廷身旁跪下。 高廷目不斜视,数日来除了公事外的第一次开口,声音有些嘶哑:“静儿带你来的?” 虞怀苏瞧着他:“是,我央求郡主带我来的。” “你求她?那你告诉本宫为何非要来?”高廷显然不大相信,语气中充斥着质疑,依照礼制虞怀苏不必进宫吊唁。 “不为什么,只是有些担心殿下。” 高廷偏头瞧着她,枯寂的神情稍有转动:“担心本宫做什么?” 虞怀苏垂下眸子,转而看向皇后梓宫:“殿下向来隐忍,一个人在宫中难免会压抑,若是有人陪着殿下,也会好受些。” 他看着她的侧脸,昏黄灯火下沉静若金身菩萨,她转眸看向他,眼中明亮的灯火灼伤了他的眼,即刻错开了视线。 高廷慌乱别开的脸庞,有一行清泪滑落,最后映着灯火凝成一颗闪耀流星,坠落在一片白色丧服上。 “一旦破局就会有人为之牺牲,本宫想了许多可能,甚至想过自己会死,唯独没有想过会是母后。” “我以为父……”他突然顿住,低头时几颗泪珠掉落,“我以为他至少会顾念夫妻名分,再不济也会顾及母后民间声望。可他没有,他逼死了母后,也彻底失去了民心。” “从前,我以为他昏庸是因为贪图享乐,原来他昏庸根本不是旁的缘由,是他心中没有社稷,更没有黎民百姓。” 高廷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眶通红,眸中混着泪光和火光,温和神色下是痛彻心扉的狠绝,娓娓道来的语气徒然变得冰冷。 “他可真是昏庸无道啊!” 高廷再次看向皇后梓宫,目光深邃幽暗,好似在诉说着曾经的心事。 最是无情帝王家,身为皇帝心中无情,又怎会有社稷和百姓! 曾经高廷顾念父子亲情,从未作出撼动皇权之事,如今他跪在这座灵堂之中,将所剩无几的亲情全部抛下。 他做不好这个一国之君,心中既无社稷又无百姓,害南虞国势颓微,陷入内忧外患之中,他哪里还算得上是皇帝。 他手握皇权久坐龙椅,却龌龊萎靡如人皮傀儡。他该是罪人才对! 虞怀苏拉住高廷的手:“殿下,百姓失了皇后娘娘,可南虞还有你。” 高廷缓缓转过头,用阴鸷的眸子瞧着虞怀苏,隐忍多年的野心从七窍中迸发,一字一句澎湃着她的心跳。 “既然他当不好这个皇帝,便由我来当!” 高廷感到握着他的那只手猛地颤抖,他的野心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她感到害怕无可厚非。 突然那只手用力握起他的手,紧紧地攥住,虞怀苏沉静的望着他,良久她眨了眨眼,流下一行热泪。 她轻扬粉唇,笑得欣然又释怀:“我还以为殿下会就此消沉,如今反倒安心了。” 高廷为之一怔,见她的笑靥灵动,心中悸动犹似花开,长臂一揽将她拥进怀中。他误会了她,原来她并没有害怕。 奔赴帝王权利的路上,会失去挚友至亲,孤独如影随形,道寡称孤,自古帝王总是如此。 他或许不一样,他有她。她是另一个他,是他的心魂,他不会孤独。 灵堂内,高廷紧紧抱着虞怀苏,四周静悄悄的,唯有二人炙热心跳在胸膛间回响。 虞怀苏靠在他肩上,呼吸间是他身上的熏香,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沉溺。可他们是在深宫中,四处都是眼,她不能成为他的弱点。即便贪恋他怀中的美好,还是开口打破了宁静。 “怎么这里只有殿下一人?” 高廷松开手臂,让她从怀中解脱出来,垂眸看着她,眼神中带着失望,失望到近乎平静。 他苦笑一声:“他原本就不愿踏足坤宁宫,漫漫长夜又怎会甘心守在这里!另一边是他宠爱的女人,还是痛失爱子的女人。” 虞怀苏默然,不愿再提及此事,惹高廷伤心。因为在她来坤宁宫的路上,恰巧看见皇帝进了贵妃寝宫。 她拉着他的手,陪他跪在灵堂中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