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百足之虫 杏林人且竹报平安
我宁可死了,到那世给敏儿磕头,也强如这样钝刀子割肉!一刀刀割的都是我的肉!” 口里抱怨,心中却知道拖得越久越好。最好捱到元春产子,北王为避外戚之嫌,先自撇开。 那时非但不得罪他,反落得老大一个人情——果能如此,就算拿刀子割走全身的肉,也是甘愿的。 如此思量,因含泪道:“依你,不过要约束好宝玉,别叫他外头乱跑。” 一边又道:“你看时辰钟,宝玉的药大约该得了。我再去看看他,催他吃药才好。” 贾政见这般,那“溺爱太过,恐其志不扬”的话便无法出口,只好道:“如此,我陪老太太。”说着替贾母取过拐,搀扶着颤巍巍往鹊栖堂来。 宝玉刚吃罢药,看见他们,便翘着脚儿下床问安。贾母忙按住,携了他的手,同坐在床沿上。 宝玉不肯,只要站起来。贾政道:“老太太让你坐,你依从便是,只要常思老太太慈恩,少教她操心。” 宝玉低头答了个是,方挨着贾母坐下。 贾母看一回伤,又把“在家拆墙容易,只别外头瞎撞”等语絮絮叮嘱。见宝玉无情无绪地,知道为贾政在此,他受拘束。因打发贾政先走,祖孙们细说体己。 宝玉离了父亲,正如孙猴子跳出五指山,一时指着书桌道:“....林妹妹惯爱砌书在案上,先那个长形圆角子的太小,又俗气。 我前儿央告凤姐姐,在后楼寻了半日,才找出这张四面镶螺钿,中心阔大的。再配两张乌木扶手椅,正好窗下读书。 读得累了,从窗口望出去,恰可见院角几杆细竹。我叫人凿了一方小池,里头养的金鞍、梅花片,都是妹妹爱的。 等她过来,再拾掇些湖石点上,或从园里移架山藤。又别致又清爽。” 一时又缠住贾母看花儿:“...厅前对种玉兰,再夹几株滇茶,红白间灿,林妹妹一定喜欢. ....那回他们预备新床,翻出两席竹簟,我想妹妹秉性柔弱,虽交夏天,还不敢铺那些凉的。” 说着猴儿到贾母身边,嘻嘻笑道:“那年我在上房,用的茭簟就很好,老祖宗若还有,便赏我们一领罢。” 贾母见此光景,知道他自认婚姻必成,再无避讳;二则当着自己,嬉笑怒骂,更比在旁人跟前随性天然。 然越是不经意之举,越显情真。譬如黛玉昨日形状,便知其爱宝玉之心,全不下宝玉爱其之意。 两人心里眼里都只有彼此一人,以后闹出来,就是泼天祸事。倒不如现在疏远,也免闲言构出,坏了名节。 贾母摇摇头,正要开口,宝玉又道:“林妹妹胆子最小,瞧他们打得翻天泼地,不定怎样怕呢。 她一向少眠失觉的,昨儿家去,不知一夜睡没睡着。 我如今不便寻她,使唤丫头们去,又恐说不明白。故而还要求老祖宗,好歹安慰安慰妹妹,再告诉她我大好了,切莫记挂。” 贾母闻说,只觉心肝生生摘去半边,暗悲道:“冤孽,冤孽!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们自小亲近。 说到底,是我小瞧王家,小瞧王子腾...还有女婿,怎么死得这样早。他若在时,十个北王也打不起这主意。狠心短命的,他伸腿去了,倒害苦自己女儿!” 宝玉见她发愣,忙又扯住衣袖,央求一回。贾母看他眼巴巴地,早又将“疏远黛玉”的念头按下,心道:“ 如果不应,他呆劲一发,再自己溜到园里,岂不更坏。 不如先哄着,他和和乐乐地,伤也好得快。等痊愈了,再借个事由慢慢劝罢。” 想着便勉强道:“这个自然,不用你说的。我那里还有满喇伽国的细茭簟,冬日用最好,回去让人送来。”宝玉满心欢喜,谢了又谢。 且说自薛蝌置产,薛姨妈便常去寻王夫人,不是恨:“姐姐找个话头,送琴丫头出去罢!她家有大房子,还赖在这里,好说不好听。” 就是求:“姐姐东城那个南货铺,不是一直它嫌门脸小么?年底我湊些钱,在左近再盘一间,只当蟠儿入股。” 王夫人不肯让薛蟠插手陪嫁铺子,亦不愿撵宝琴得罪贾母。 才些微露个意思,薛姨妈就哀哀哭命苦,或叫王夫人“还借给娘娘使的我的养老银子”。 王夫人既不能顺她话行,又不敢真同她翻脸,且记挂宝玉黛玉之事,日日犯愁。 还是宝钗瞧出端倪,劝母亲道:“妈且煞煞性儿,越到要紧关头,越不能与姨妈离心。我们在这里,凭的可都是她。” 薛姨妈一行悲,一行怨,哭道:“我怎么不知这个。但再想,她开头透露‘金玉’之意,我才拖着没给你相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