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簪缨世家 信开河袭人污旧友
不提薛蝌怎样甜蜜,先说岫烟如何苦恼。原来迎春家去后,曾遣绣橘来过一趟,讨些新鲜花样儿。 岫烟见迎春有心扎花儿,想必无甚大烦恼的,心下稍安。谁知刚听绣橘两句话儿,又险些气炸了肺。 那日孙绍祖见过贾府排场,回去安静了两天。一日不知何故,迎春陪房丫头莲花儿去书房送点心时,就被孙绍祖按倒,事必又醉熏熏拉她回房。 那莲花不过十四五岁,身量粗短,容貌平常,素日都派她往外头递东拿西的。 孙绍祖当着迎春众人的面儿,一边在莲花身上乱摸,一边嘻嘻笑道:“这丫头再丑,也会哼一哼,扭一扭,不比你这死木头得趣?” 迎春如遭雷击,当夜挂了绳子便要寻死,幸而司棋机警,唤人救下。 绣橘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声哭道:“转天他醒过酒,又厚脸涎皮地要买转姑娘。我们私下都劝,叫姑娘冷他几天,挫挫锐气。万不可像上回一样,听两句好话儿就罢了。 姓孙的见如此,装傻卖乖道:‘邢表妹绣花那样好,奶/奶的女红定也不差,不如给我做件袍子,早晚出门好穿’。 姑娘哪听过这样软和温存的话呢,立时心就软了,叫我来讨几幅别致的花样子。” 岫烟听罢,只觉一团冷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勉强翻出几张花样,就径直出园,往凤姐院中来。 快到园门口时,忽听背后“嗳”地一声喊,回头看,原来是宝玉。 岫烟只得按下心肠,上前问好。二人正说间,就见那边走来个苗条标致,巧笑嫣然的小媳妇子,眉心血红一点胭脂痣,不是香菱是谁? 原来薛蟠归家前,薛蝌便将覷帚斋腾还出来,搬到西边跨院住。此院盘有两架葡萄,每到夏末,绿掌攀架,紫珠攒垂,就依景儿叫做垂紫轩。 薛蝌尚未娶妻,垂紫轩又地步狭小,金妈妈便在后街找了一处房舍。另有薛蝌两个小厮,大些的唤做碧海,未留头的叫做青帆,也都住在左近。 偶一日金妈妈生病,偏薛蝌的氅衣挂烂,次日出门又急需穿。 又因杏雨阁人手紧凑,并无专司缝洗之人,薛姨妈处也只同喜同贵带做着。薛蝌不敢劳烦她们,好在外头衣服不用太避嫌疑,遂托香菱缝好。 此虽一件小事,薛蝌却很领情,岫烟知道后也颇感激。这会子见了香菱,忙笑道:“多日不见姐姐,今儿怎么得空进来?” 香菱笑嘻嘻道:“太太命人找二奶奶,我听见,就讨了这个差使。谁知二奶奶去了稻香村,我才又进来的。” 宝玉笑道:“既遇上了,二位请去怡红院吃茶。袭人也一直念着姐姐呢。” 香菱摇头道:“我要先找奶奶办正事,二爷代问袭人姐姐好罢。再有晴雯姐姐,怎么就听说出去了?一个人在外头,也不知过得好不好。” 宝玉岫烟对视一眼,宝玉笑道:“她有花神庇佑,终能遇难呈祥。倒是你着急寻凤姐姐,为的什么事?” 香菱道:“就为你哥哥娶嫂子的事。”说着将夏家来由细讲一遍,又道:“听说那位文墨极通,等她来,我们又多个作诗的。” 宝玉悯笑道:“傻子,这有什么可高兴的?蟠哥哥见一个爱一个,你不怕他有了新人忘旧人?我可替你担心呢。” 岫烟虽也这么想,却恐宝玉冷不丁说出,香菱脸上下不来,忙道:“这都是你的臆断,大凡男子成了亲,都与以前不同的。” 香菱早满面飞红,低声道:“这个人,可说不得话了。”一面啐着,转身厌厌而去。宝玉冷笑无言,自顾走开。 这里岫烟知道凤姐不在,只得掉头回转,又过个把时辰再来,果然凤姐已经回家了。 岫烟遂将前事尽数倒出,又道:“莲花自以为得势,竟以姨娘自居起来。 司棋她们要回来告诉,二姐姐反拦着不让,要不是我今儿问得紧,也不知道。” 凤姐半晌无语,平儿一旁道:“这话说着不恭敬,但我心里,真不知该骂孙姑爷无耻,还是怨二姑奶奶软性儿。” 凤姐笑道:“你不用说得这么好听,二妹妹其人,是有些扶不上墙的。 人家姑娘,只闺阁中腼腆些,一等做了奶奶,立时拿起威风来。不说汉子,就是婆婆也有辖制住的,哪像我们这个?” 说着两手一摊,道:“不管罢,终究是贾府的姑娘;管罢,老太太才说她亲事成得好,突突提这个,不是活打老人家的嘴?此一条万万不可。 可若不经过老太太,谁能制住姓孙的?老爷把他当儿子待,太太一味和稀泥儿,你二哥也斗他不过.....” 岫烟深知贾琏凤姐在迎春婚事上是下了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