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灵墓

焦虑的气息，敏感得像是拉紧的弓弦，浓郁得就像将酒杯端到酒鬼的鼻尖，从围绕在梅林身边的法师们传来。

人类即便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波动，一切幽微的心思像书一样在半梦魔的感知中展开。

梅林无机质般的眼睛从一张张紧绷的面孔上扫过，心念一转，笑意便盈满了眼眸。

他耸了耸肩，像普通人那样懒洋洋地举起了双手，表现得十分无害，心里却一如既往冷静地捕捉到精神性的讯息，毫无波动地分析着情势：这群法师说是风声鹤唳也不为过，出现在此保护伦敦圣殿的法师太多了，即便被示弱也还是这么紧张……

这种遮掩不住的焦虑不安，应该是法师们的圣殿内部最近出了大问题。

有什么被偷走了吗？又或是，内部人员更迭？

这么想着，梅林决定放弃用礼节性的客套去挑战法师们岌岌可危的神经，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教至尊法师一些事，但本人直接上门就太不礼貌啦，所以想麻烦你们替我引见一下。还有，请问这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尽管他已经提前用千里眼观测过好几次喜马拉雅山上的卡玛泰姬，该冒犯的忌讳其实都已经冒犯完了，但真正行动的时候，他还是会尽量按照人类的规则去办事。

毕竟，只有双方在同一套规则中时，语言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你是谁？”领头的法师质问，眉头拧得很紧。

梅林笑容不变，翘着嘴角，温柔地回答：“我是梅林。”

领头的法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身后的法师们也放下了摆出的架势，无声地离开了现场。

这个小立方体般的镜像世界“啪”一声破裂，他们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中的伦敦圣殿。

“卡尔·莫度。”那位领头的法师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句，高高地扬起了眉毛，“至尊法师说过你会来，但你可真是挑了个好时机。”

他在“好时机”上咬重了语气，显得有些嘲讽。

“好嘛，我受人所托，在看顾孩子啦。”梅林仿佛浑然未觉莫度的嘲讽，笑容满面地回答，“至尊法师还说过什么吗？”

“她说，领你去地下，你见到了明白了。”尽管莫度态度冷淡，但该传达的话语他都传达到位了，“届时，如果你还有问题要询问，可以直接去卡玛泰姬，她会解答你的疑惑。”

“那真是感激不尽。”梅林脸上笑容渐深，他将手放到胸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起身后由衷地感慨道，“哎呀，顺利得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半梦魔富有古老时代特质的礼节让莫度的神色有所缓和，他耸了耸肩，口气颇为自得：“顺利？进入地下可没那么容易。不过，至尊法师让我带你一起下去，你大可放心地跟着我。”

他们一起向圣殿内走去，梅林饶有兴致地问：“这么说，你也是个了不起的法师咯，先生？”

圣殿里摆放的魔法用具们，梅林在用千里眼观测时都看过，连位置分别在哪儿他都能说出来，因此，他难得没有好奇地左顾右盼，而是与莫度攀谈起来。

“你可以叫我莫度男爵。”莫度显然对于吹捧格外受用，斗篷随着他的脚步哗啦啦作响，“我是伦敦圣殿的新守卫法师，至尊法师所有弟子中最优秀的那个，也是将接任她衣钵的人。”

“好吧，爵士。”梅林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称呼，不是很关心他的抱负与力量，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伦敦圣殿旧的那位守卫法师出什么事了？”

“她走了。”莫度皱着眉，“就在九月初。你不知道吗？”

“老实说，我一无所知。”梅林诚实地回答，无奈地笑了笑，“上个月我被其他事情绊住了。”

一个月前……刚好在我去地狱后的那几天吗。他的思绪迅速地运转起来。那时候我还没拿全千里眼，什么都没看到。这会是巧合吗？不，绝对不可能。

所以说，她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打算让我找到她啊。

“之前的那位守护法师，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听你的语气，她似乎离开得很突然？”

“你确实一无所知……”莫度看了他一眼，得到了半梦魔一个无辜的笑容。

“如果你是真的梅林，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莫度似乎有些不解，又有些释然。

莫度的反应让梅林坐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心中微不可闻地轻轻一叹，仿佛一条弦被轻轻拨了一下，旋即恢复了无动于衷的常态。

“这个解释起来就比较复杂了，我自己心中也有不甚明了之处。”梅林半真半假地回答，“至尊法师没有告诉你吗？”

这个反问似乎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