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十来日后，傍晚时分，鹅毛大雪纷纷落下，地上积了厚厚的雪，长街上寂寥无人，竟是车马不能行了。曹璟与周福走回至家中，雪才小了点，二人鞋袜尽湿，各自家去。

小院正房里，玉瑶彩云五儿莺莺等人正哄孩儿顽，曹璟道：“快拿热水来。”莺莺忙去打热水，服侍他脱下衣鞋，至炕上渥着。彩云倒了热茶，又拿了数样小吃来，玉瑶又让莺莺将忠宁王妃送的好酒烫了给他。

曹璟见着那酒，并不急着喝，玉瑶奇道：“快瞧瞧，咱们三爷似转了性了，连酒都不想喝了。”几人皆笑，曹璟道：“你日后与王妃相见时，需小心说话行事。”玉瑶问其原因，曹璟又道：“你在内里，不知外间的凶险，忠宁王爷的兄长忠顺王爷是何等人，他只动一动嘴，京中便要抖三抖！”玉瑶撅着嘴说道：“我们妇道人家说一些家长里短，与你们外间的事有什么相干，你如今拿这些话来吓我。”曹璟顿了顿，只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们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近日老爷被擢为工部侍郎，圣眷日隆，我旁观老爷也很担心呢。”“我们相交，是心交，我不懂那些事，况且王妃是咱们苏儿的义母。你若是不放心，明日我自当去回老爷太太，大不了我将我们之间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记下来，呈给你们看。”曹璟沉声道：“你再说一遍！”玉瑶虽已心虚，但嘴上依旧不饶他，背过身说道：“再说十遍，也是如此！”曹璟听完大怒，将整个炕桌儿拂到了地上，命彩云拿来大氅、高靴穿上，当即出了门。

玉瑶从未见他如此，登时吓哭了，彩云等人连忙好生劝慰，玉瑶仍哭不止，无法，只得去请王夫人。不多会儿，曹贞王夫人便来了，玉瑶早已哭成了个泪人，王夫人坐在炕沿儿上，搂着她道：“好孩子，别哭，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才好为你做主。”玉瑶好似被吓破了胆儿，任凭王夫人如何劝慰，动也不动，只管哭，王夫人遂问房中诸人，几人有一句没一句，也是云里雾里的。曹贞见此，喝到：“来人呐，去把那不肖东西找来！有一个算一个，快去！”

却说曹璟怒气冲天地从院里出来，闷头快步行着，不觉已至宗祠附近，遂行至宗祠屋檐之下，理了理身上的落雪，而后，望着那“南天门”呆呆出神。看祠堂的两个老婆子见他伫立在祠堂门前，遂近前来问道：“哥儿，这是从哪来？”这两个婆子年轻时伺候过盛公府的太爷曹敬，后曹敬痴迷求仙问道、凡事不理，家中怜她二人年老无亲眷，便让她们看扫祠堂，后随祠堂一齐迁到了园内。曹璟作揖道：“禀二位嬷嬷，我从家里来，不知往哪儿去呢。”二人中稍矮点的婆子道：“哥儿说话好有趣呢！莫不是被你父亲训斥了，或被母亲骂了？”曹璟答道：“和媳妇吵架了。”两个婆子听完都笑了，道：“天冷，快些家去吧！”曹璟再作一揖，道：“谢嬷嬷，我去给祖宗上柱香再回去。”说完，自往内堂去。

这边，曹贞王夫人见玉瑶哭得厉害，问她的话也抽抽噎噎地答不出来，又一时找不到曹璟，将她带至曹母处。曹母正在用膳，见众人来得突兀，便问道：“你们这会子来做什么？外边那么大的雪。”话没说完，玉瑶便径直大哭倒在其腿上，曹母忙问是她为何如此，王夫人答道：“两口子吵得太凶了！”曹母大怒：“这个混账！怎么唬得瑶丫头哭成这样？”王夫人道：“我到时，那不成器的已经出去了，派人去找也找不到。问她怎么了，竟说不出话来！无法，带来见老太太。”

曹母听完，忙搂着玉瑶问发生了何事，玉瑶这才慢慢平复下来，道：“他今日……就说……说让我以后……少和……王妃姐……姐往来，我……不愿意，他……就摔……摔东西。”曹母见她两个眼睛都哭肿了，拿手绢去擦，口中说着安慰的话。曹贞怒道：“叫曹珅来！”早有人接令而去。

忽而，听人来报说曹璟在祠堂里，曹贞又道：“正好！去祠堂。”王夫人见其动了真怒，正不知怎么办才好，曹母道：“你也跟着去，慌什么？”王夫人这才跟了过去。曹母又劝玉瑶，道：“这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好孩子，从没见你掉过一滴眼泪，我的心都要碎了！”话未说完，自己已老泪纵横。玉瑶好容易平静下来，道：“我未见他生过气，一下子发那么大火，头也不回就冲……”未说完又呜呜咽咽，曹母又连忙劝慰。

曹贞等人入了祠堂，见曹璟在内堂跪坐着，遂进内堂，喝道：“你这混账想要干什么？说！”曹璟心下了然，转向曹贞道：“父亲，咱们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担心如今骤然登高，易跌重啊！”曹贞听完，心内骇然，良久思忖。祠堂中此时只听得到呼吸声，曹贞忽尔流泪，哽咽道：“好孩子，我的好孩子！我只问你，一个人，因害怕，就该躲起来么？”曹璟闻言，低下头去。

曹贞见他不出声，又道：“今天，你就在这里，在祖宗的面前，好好想。”又对外间的人道：“给我搬张椅子来。”不一会儿，曹珅奉了椅子来，曹贞坐下看着地面，亦一动不动。门外的人不知他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只见曹贞已低声哭泣，俱都流泪着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