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
是高原上冰冷浅薄又很快消失在半途的溪水吗?是峡谷中静静流淌的河水吗?是将要毁天灭地的洪水吗?他要去哪里呢?他这片水面上漂浮的落叶,会在半途搁浅吗?然后静静晒干水渍,就像扔掉身上多余的负累一样,再度轻盈而孤独地随风游荡吗? 他好害怕选择,潜意识就不觉得自己有选择的余地,与其接受这种不稳定的情感,不如独自一人,就像往常一样——就像他还未想起的过往,那也一定是孤身一人,他毫无理由地如此相信。 但是他内心的不安很快被后背传来的轻拍打断。 他不由得困惑,不能理解这种动作有什么用意,搜遍了记忆与本能,也无法与他有限认知中的攻击与防御的行为相匹配。 ……这个动作持续了好久啊。 一直不停。 像是轻缓而稳定的溪流,带来微薄的安全感;她身上的暖意不断蒸腾,熏得他开始回复体温。 指尖隐隐发热,呼吸也开始有了温度。他不由得想,原来他的呼吸也可以是温热的。 原来他可以不用在无边的黑暗中,持续冰凉。 或许也是因为很久没睡了——他自清醒就一直在行走,已经不知道上一次睡眠是什么时候——他被微薄的暖意熏得昏昏沉沉,有些困倦。 然后猝然惊醒。 这样的一梦一醒,在这失去时间概念的黑暗中,近乎永恒。 他们好像就这样拥抱了很久很久,不经意就拥有了半生刻度的温柔。 他依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仍旧不知道她是什么名字,但这似乎全部都不重要了;在这或许短暂,或许漫长的时间里,他完全信任她、亲近她,甚至明确地感觉到,眷恋她。 所以回抱住她。 所以如初知人情的稚童一般,他笨拙地模仿,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表达自己的善意与亲近。 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他的动作逐渐熟练,完整地接收到这个动作中爱的内涵后,重复这个动作忽然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在他感到乏味而停止之前,他听见她说: “想不想睡一会儿?” 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意识到黑暗中这个动作并不能把信息传达给对方。 他放下手,竟然感到胳膊有些僵硬,垂下的指尖不断发麻。 想到她抬手的时间比自己更长,他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也不在意;或者说,他完全地相信她,没有任何心眼,也相信她有需要时会直接告诉自己,不会藏着掖着。 要问为什么的话,当然是因为他们有如此亲密的关系,有近乎半生的包容,她简直像是他的半身一样,一切都契合得刚刚好。 但这样甜蜜的错觉很轻易地消失了,就在他躺下来,忽然又独自陷入黑暗与冰冷之中时。 他的理智回笼,刻进灵魂的孤独的习惯再度扰乱这种无端的眷恋。他回忆起钥匙,回忆起青铜门,回忆起此处禁地本不应当让任何人进入——找上她的最初,本是为了送她离开吗?他仔细回想,却发现与她的记忆被温热的气息覆盖,像是隔了一面雾蒙蒙的窗户,怎么回忆都只有单调的动作,看不清细节,却建起一隅暖房隔绝了外界的冷风。 他惶恐于离别,又因为注定的离别感到安心,稳定而有序,不再担忧失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语气平平,随口的一句话并不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在两个选择之间不断犹豫和摇摆,言辞中透露着冷淡的回避与委婉的挽留。 “想起来要把我赶出去了?” “青铜门只能从外面打开。” 我不想你走,我也不想走。哪怕这里黑暗又阴冷,哪怕一无所有,但还是想留在这里,和你一起。 他依然消极地避免着表达诉求,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隐藏起来,从她给出的态度中摸索可走的道路。 “你想出去吗?” “……你是这里面的人吗?” ——当她提到出去时,他因那枚钥匙而苏醒的内心再度鼓动起来。 他总感觉自己不应当在这里;如果说他应当在这里,至少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至少要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但他不露声色,在他有限记忆的支撑下,他有限的理智与情感更期待和她在一起。 不想离开,但如果她会离开,他就会先一步离开。 这样潜意识的思考与抉择很耗费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