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是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他隐忍多年的结果。 他私下里应当也少有与人交心,谈话时除了公事,也鲜有风趣诙谐,平平淡淡的交谈,也不会兴致勃勃与谁琢磨享玩的样子。 对比起眼前永宁郡主兴致盎然的模样,难怪当年永宁郡主会说他无趣。 不,原话是,“你比陛下有意思”。 苏清机心不在焉,“在下愚钝,请郡主明示。” 崔璎托起腮,微笑着道:“我原本在京城住得好好的,可陛下去岁偏赶我回封地,回到封地原本也无事,可家中又想为我说亲,现今陛下久未立后,他们又觉我有机会,想让我与陛下‘重修于好’。”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们与我说的是,忧心我婚嫁艰难,想我嫁个如意郎君。” 苏清机心头一跳,同时再度冒出不好的预感,“那郡主是想……” 崔璎笑着颔首:“我挑来挑去,所谓世家公子,名士风流,似乎根本不及大人风华。” 苏清机瞳孔微震,听到她说:“大人可愿与我成婚?” 苏清机:“……” 苏清机:“不愿。” 苏清机条理清晰:“郡主莫要再戏弄我了,您曾与陛下有过婚约,后又和离,无论再嫁谁都没什么,可我确确实实不能娶。” 那一夜的流言么,崔璎后来也有所耳闻,可她讶然:“我以为大人是不惧流言之人。” 苏清机的确不怕,可当年便有谣传是苏清机介入至帝后和离,甚至江南都传有帝后妖臣二男一女话本,倘若真的娶了她,这桩流言怕是要坐实了,后世人再提起江焉,首先想到的不会是他的文功武治,而是这桩风流艳事,猎奇笑料。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苏清机顿住。 身为臣子,思忖君上身后名再是正常不过,苏清机不再想下去。 “辜负郡主一片真心,是我不识好歹。” 拒绝之辞出口的一瞬间,她话音陡然消弭。 随即垂下眸,平静回复崔璎:“请郡主另择良人。” 崔璎望着她,很失望叹息一声,“你是我能想到的里最愿嫁的了。” 苏清机只是垂目道:“郡主也许不知道,我身有隐疾,近年不能人道。” 崔璎这下惊讶,可很快,她竟更加目露赞赏:“你果真不同凡俗,正直坦荡。” “这等小事,我不在乎。”她含笑道。 苏清机不再赘述:“可我在乎。恕我无法与郡主结成连理。” 态度坚决而坚定,是没有回圜余地了,可惜当年她便觉得苏清机是个极好的人,也许这就是没有缘分罢。 苏清机送走崔璎,一时间竟忘记自己先前在做什么,索性便不继续,又随便找册书来看。 五日假期过去,苏清机再度开始忙碌,不经意间却听闻永宁郡主病了,闭门谢客,已经几日没有出门。 她有些怔然,只不过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派人上门看望,不然恐怕郡主还是觉得想嫁她。 她在鸿胪寺确定西凉有明年派人前来的意向,出门,却见细细飞雪。 她伫立原地,而后进轿,吩咐进宫。 雍和殿内烛火明亮,德福通传后请她进去,一入内,便看到江焉方才搁笔,竟是在练字。 她弯唇笑了笑:“今日是陛下生辰,臣祝陛下生辰吉乐。” 他恍然反应了会儿,也笑起来:“你有心了。” 苏清机进宫只有这一件事。 “臣已无他事,便先行告退。” 这个冬天不怎么冷,连雪也没下多少,可说来也奇怪,苏清机竟染了风寒,一早没能起来,便只能告了假,缺席早朝。 她喝了药,昏昏沉沉睡上一阵,再醒来时感到浑身发汗,精神好了些,闭着眼睛搭了下脉,刚诊一二,门被叩响。 “大人,宫中送来上好药材,传话说让您好好休养,彻底病愈了再出门。” 苏清机没有应声。 搭完脉,她整个人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再度睡过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既然不急,苏清机便没有下猛药,慢慢养着。 她披着披风,堂前落着小雪,身前笼着炭炉,执书不紧不慢翻过一页。 在这安静中,外面忽然有人过来,禀道:“相爷,陛下来了。” 苏清机抬起头,搁下书卷,吩咐人备茶。茶没备好,江焉便至她房门前。 看到她,他眉头微松,大略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