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
前些年遭了水灾,就活了我一个,没留什么了,逃难到这里,攒了些银钱,才支了这个摊子。” 苏清机屏息,看了看她,“那你及笄了没有?” 姑娘腼腆摇头:“我明年就十五了。” 苏清机心里不是滋味,她甚至将发生灾情后朝廷的政令都过了一遍,地方上报需要时间,而若遇到不作为的父母官,百姓第一选择自然是逃难了。 民生多艰,苏清机慢慢吃着馄饨,温声问:“那你每日在这里,够维持生计么?” 姑娘这下点头了,她四下看看,坐到苏清机对面,极小声害羞道:“我在攒嫁妆,已经攒了一半呢。” 苏清机观她这派反应,心有疑窦:“有人欲强娶你么?” 她惊异:“公子怎么……”料事如神呢? “也不算强娶……”她磕磕绊绊解释,“有人找来媒人说亲,来了几次……” “我说我八字硬,将来没准会克夫……”她声音又小下来,有点不好意思。 市井摸爬滚打,就算是腼腆性子,也蹉磨出机巧来,真不知是好是坏。 苏清机心中这样叹,口中却是夸赞:“姑娘聪慧,此举确是可以阻挡许多麻烦。” 姑娘绞着手指低声道:“可是这样,周围街坊也认定了我克夫,都不给我说亲了……” 凡事总有利弊,苏清机宽慰:“姑娘容貌清秀,麻利干练,总有慧眼识珠之人。” 姑娘倏然红了脸,目光游移,不接话,不好意思地反问:“那公子……怎么这么晚才从城外回来?” 这位公子身形文弱,看起来应该是个读书人,可容貌却出色得过分了,人间绝色不过如此,这么晚了,他身边也没奴仆,明明穿着绫罗绸缎,却在馄饨摊前停下了。 苏清机愣了愣,低眸看看自己,才意识到自己看起来好像是个良配。她毕竟不是男子,也从未把自己当过男子。 她欲扯回话题,可突然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到桌子颤了颤。 姑娘显然也察觉到了,看向苏清机,苏清机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只在书里看到过这种情形。 苏清机一把拉住姑娘的手腕,快速环顾周围环境,想找到最安全的避难之所,可一切都太快了,她们还未跑出几步,瞬间山摇地动,楼舍“轰隆”倒塌下来,将她们压在了下面。 “公子……” 微弱颤抖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响起,苏清机勉力回应:“我在,没事。” 听到回应,她瞬间带了哭腔:“好痛、腿好痛……” 苏清机也是,甚至不止腿痛。 她竭力在层层废墟中环顾,窥到一丝昏黄天光,可那看起来竟是难以触及的遥远。 “别怕……别怕……”苏清机颤声安抚着她,试图动一动,可反而被压塌得更痛更重,几乎无法动弹。 那一丝天光逐渐消失,黑夜变得尤为可怖,姑娘惶然低泣:“公子,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苏清机只在书中见过地动,江氏开国以来,也只地动过七次,她没有处理过,她只在看书时设想过如果遭遇地动该如何自救。 “不会死的,人三日不吃不喝不会死,陵州无山,会前来救援,岳州不会全部地动,周边城县的官员也会赶来救援。”她在这种时候仍然保持着冷静,“你也要少说话,少流泪,保存体力。” 姑娘立时连呼吸都轻了,可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无法不恐惧,又忍不住想哭:“官府真的会管我们吗?” 当然会管。当朝左相就在这里,谁敢不来,谁便是渎职,要担心皇帝会不会亲自问罪、项上人头还保不保得住。 苏清机忍耐着剧痛,没有细细解释,只安抚她:“会的,一定会。” 岳州粉墙青瓦多,不比寻常房舍稳健,她闭着眼睛,心中估算灾情程度,还有,岳州近几日天色不好,也许会有雨。 如果下雨,岳州灾情便大大加重,非但会引发房屋再次倒塌,恐还会引起塌方,如果路被堵住,那便真的与人间炼狱无异了——不但无法救援,还会滋生疾病。 她在黑暗中提着心,从来掌控全局的她不得不祈愿上苍,千万、千万不要落雨。 随着时间流逝,身边呼吸声几不可闻,在地动时她们便被分开,苏清机惊慌唤了一声:“姑娘?” “我、我在……”好在,她应了,即使弱弱无力。 苏清机嗅到浅淡血腥气,分不清是谁的,她怕小姑娘在不知不觉中便没了气息,顾不上保存体力,与她搭话:“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她小声道:“小妹,柳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