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邪佛(十六)
要钻到人的心肺里去。 “这样的天气,笼饼可够吃两日。”秦姜道:“待义庄事毕,说好的酬谢必不会少。” 六子捧着酥韧热香的笼饼,笑得一口豁牙都开了花,一边吃一边只会说好,把那一点子精明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秦姜委婉地提醒,“要不……出来后再吃吧。” “这是挑水巷那家郑记笼饼!咱要饭的平常哪能吃得着!”他咬下一大口,吃得那饼酥壳簌簌下落。 眼见着他一连吃了三个。 她摇头叹气地进去了。 义庄平时门大敞着,总之里头只有死人,没甚让人不放心的。 这日守庄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叟,秦姜不认得,六子却熟。 “王叟,今日是您当值?”他迈进门槛,便招呼了一声,又抽了张笼饼出来,搁在对方那张桌上。 王叟眯缝着眼,也不看那饼,只是佝偻坐着不动,木拐拄了拄地,声音和须发一样苍然,“日日送来的都是你们叫花子,臭叫花子……哼。” 六子也不恼,像个主人家一样,带二人往后堂去,“尸首平日就放在后头,咱们快些认了,小的还得出去化钱。” 走到没人处,秦姜问他,“你常见义庄收殓死人么?” “大爷说哪里话,”他回道:“咱们穷要饭的,吃得着就吃,吃不着就饿着,病了、死了,都是再寻常不过的,跟义庄打交道便也多了。” 此时,苏吴来到了一条蒙着白麻的人形边。 “你需事先知晓,这人不是好死的,她……” 秦姜话没说完,苏吴已然将麻布揭下,露出里头头不是头、胸不是胸的一条横死尸首来。 六子:“……呕!” 也怪他眼急了一些,也怪她话说慢了些。 秦姜:“你那么着急掀殓布做什么?” 苏吴:“他要快些认尸,我便随了他。” 两人倚着墙等他吐完。 完事了,秦姜还很心善地递来一碗水。 六子把方才吃的笼饼连带一早的稀粥吐了个底朝天,觑着眼哆嗦,“快将那布放下去!快放下去!我看不了这个!” 死人的脸面重又被盖上。 这花子蔫头耷脑地把死人脚上的布掀开了一条缝,有了前番教训,先窥了一眼,再将那缝揭得大一些,道:“我只看脚、只看脚就认得出了。” 那再好不过,总之脸被砸成那样,纵亲妈也认不出的。 六子脱下了死人的草鞋,看了两眼,更垂头丧气了。 “是她,没错。”他哭丧着脸,“那婆娘脚底下几道疤,我都清楚呢。” 乞丐怎么了,乞丐就没那贪心[色·欲]了? 六子从小还没摸过女人,就做了乞丐,自然打了三十年光棍,大街小巷来来往往那么多高矮胖瘦的女人,他从来只敢偷偷摸摸地窥上一眼。 直到这个罗氏上个月从城外而来。 她一进城,就被他盯上了,后来哄得她和自己睡了觉,六子便道:“你找你的女儿,份钱我给你交,咱们做一日的夫妻,我照拂你一日。” 罗氏虽然又脏又老,但配他这个一辈子没做过男人的花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她也不很老。” 出了义庄,他们走在城北没什么人迹的枯草路上,六子的话里有一分惆怅,“脱了衣裳,那胸口白花花的,不过就三四十岁。我还想多化俩钱,干脆就和她做个正头夫妻算了……” 可惜一来靠乞讨可讨不来安身立命的钱;二来如今一个活着,一个头都烂了,阴阳相隔好不突然。 “她还和你说过什么?”秦姜问。 六子停下来,手里攥着那根要饭的破竹竿,在日头底下眯着眼,反问:“我说二位大爷,你们不是来寻人的吧。” 秦姜看了看苏吴。 “人已经死了。我们寻的是凶。”苏吴的目光落定在乞丐身上,如深潭潜藏看不见底的暗流,“你和她没瓜葛,但也可以路见不平。她曾说过什么话?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嗯,我和她没瓜葛。”六子的声音很钝,低下头抠竹竿上的泥垢,第四次这样道。 他们一道往回走。 “她没和我说什么,我问她家住哪儿,还有无家人,她都不说。每日里翻来覆去跟我说她女儿如何如何乖巧,模样又好看,问她那般好的女儿,如何被卖了,她又不说,跟个锯嘴的葫芦一样。” 六子实在不知什么,他知道的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