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误
绿茸茸的山丘被踩出一条光秃秃的小道,一路都是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时不时探头探脑冒出几株颜色鲜艳或者浅淡的野花。 为表虔诚,前往青山寺的百姓皆是步行而上。 一路上都是张墨熟脸,他不断与认识的人打招呼,得到的回应不冷不热,张老先生全然不觉冷落,继续乐呵呵地寒暄。但是比起他,过路人显然对他队伍中的生面孔更感兴趣,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要在舟舟脸上停留片刻。 舟舟心思不在人身上,这是她失忆以来第一次出门,对各种事物都十分新奇,一路左顾右盼东瞧西看。她没料到从张家到山底有这么长一段路,更没想到小小一座山丘这么难爬,行进不到一半路程,她速度慢下,逐渐没有心思去看路边花草。 那双新鞋没穿在她脚下,舟舟缓缓行进,不过换不换鞋差不了太多,她不止脚疼,还腿软、腰酸,总之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反观其他人,到底是在山水镇中长大的,就连年纪最长的张老先生都健步如飞,这与她设想中的很不一样。 冬景两三步行至张墨身边,幸灾乐祸指给他看:“老先生,她走不动了。” 谁? 冬景声音大,包括张墨在内的众人听后一齐回头,正好撞见舟舟拄着路边拾起的树枝慢慢挪。 一步、两步…… 舟舟挪了许久,只见前方人群停下,都往自己方向看,她欣喜道:“是不是到了。” 离她最近的小厮委婉说:“还差一点。” 舟舟晶亮的眼眸开始黯淡,她低头拿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慢吞吞说:“我觉得这里景致不错,你们先走,我看一会儿再上去。” 冬景听了想笑:“老先生,我就说她娇气,她要是留下,以后肯定不会好好干活……” 她话没说完,只见张老先生快步向下,绕着脸色发白的舟舟转了三圈,突然悟了:“差点忘了你是个病人,肯定跟不上我们普通人脚步。” 病人嘛,没恢复好,体虚,走不动是正常的。他挥手告诉队伍:“原地休整。” “我还可以的,真的只是觉得这边风景特别好。” “的确好。”除了冬景,张家的下人都冲她笑,“是我们累了,老先生也累了。” “那就歇一歇。”舟舟往小厮清洁干净的石头上一坐,顿松一口气,整个人轻盈不少,她心想:我好像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多养一阵就好了。”秉持着体贴后辈的态度,张墨说话语气愈发像一个慈爱的老神仙。 临近中午,他们一行赶不上寺里斋饭,幸好出门前准备充足,冯姨开始给大家分发吃食。人群做事乱,吃饭倒是很讲秩序,除了张墨,剩下的排好队一个个上前领。 恰逢坡上走下来一家三口,见状插队伸手讨要,其中名叫王柴的中年男子笑呵呵说:“都是熟人,分个饼吃不过分吧。咦?” 他指着队伍末尾的舟舟问张墨:“张老先生,这丫头你哪里拐的?” “没有拐。”张墨摆手,“她遇见一些难事,我收留她几天。” “噢,又是收留。”王柴意味深长看了舟舟一眼,“真的只留几天?” “当然,她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我还能拦她不成。” “这可说不准,谁不知道你张大善人名号响亮。这饼不错,再给我几张。” * 冯姨提着布袋,一个个分发过去,很快轮到舟舟,她正摊着巴掌,伸手等着冯姨发饼,看上去够乖够静,眼看金黄酥脆的饼就要落在掌心,半空突然冒出一只粗糙大手给它截下。王柴的妻子抢过饼丢给身后好大儿:“最后一个,赶紧吃。” 舟舟低头看向伸了半天却空空如也的掌心,握拳,松开,继续握拳,再次松开,毫无疑问,本该属于她的那份被抢走了,烦躁的情绪宛如逐渐滋生的藤蔓,好在冯姨及时从身后拿出一只鼓囊囊的布袋,敞开一看,是满袋白白胖胖的包子。舟舟愣了愣,立马忘掉刚才的不愉快,继续伸手:“什么馅儿的。” “来不及自己做,去外面买的素包子,摊主说白菜馅儿。” 舟舟张嘴咬到满口肉香,不仅是肉,而且皮薄馅儿大。 冯姨哎呀一声:“那人给错了!咱们去拜佛,哪能在半山吃荤。舟舟,快吐掉。” 可舟舟已经咕咚咽下去,干巴巴道:“有、有些迟了。” 冯姨连忙取出竹筒,让她用里面茶水漱口,紧接着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朝四面八方说着“罪过”,舟舟不明其中道理,只是跟着到处走。 王柴的儿子笑嘻嘻在一旁看:“原来你叫舟舟,哪个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