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岁月(四)
装前襟,郑重地将工作牌挂到胸前,心底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和成就感。 “嗨,方!” “早上好,Brook教授。”在会场门口,我和Brook教授打招呼。 他笑得一脸和善:“你的任务有一些变化,T大带了自己的翻译,所以你只需要做英译中就行,希望这能减轻你的压力。” 压力虽然还在,但工作量减轻一半也算好消息,而且我也不用在翻译的同时再顾虑自己的英语发音有任何瑕疵。 我夸张地表现自己的轻松:“呼……那我就更有信心了!” 他开怀:“祝你好运。” 会场比我想象得要大许多,座位排得密密麻麻,大概能容纳三百人左右。 前方正中央是演讲台,左侧一张摆着一排话筒和名牌的长桌是给几位主讲专家的,而我的座位便在这排座位的最右边,靠近演讲台,面对全部与会者。 这张长桌的最左边已经有人落座,熟悉的轮廓令我一愣,走近时才确认:“王老师?” 王瑞恩的目光从面前的资料移到我的脸上,仿佛早有预料似的同我打招呼:“好久不见。” 他面前的名牌上写着Translator:Ryan Wan。 莫名有了被老师抽查作业的慌乱,比昨天接受任务时更紧张。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穿着一丝不苟的正装,表情却比从前温和许多:“进来时看到你的名字,一会儿加油。” 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想向他讨教一些经验,但这显然不是好时机。 会议九点开始,八点刚过,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我朝王瑞恩点了点头,走到了桌子的另一端。 Translator:Ruoqi Fan。主办方办事真靠谱,临阵换人连名牌都一并换了。 我坐下,拿出资料和笔记做最后的准备。 我不想丢脸,更不想输给王瑞恩。 九点整,台下坐满了专家学者,最后排的几位记者架着照相机和摄影机,我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小口,而后默默地做了个深呼吸。 主持人上台讲话,每两句都会有一个默契的停顿。 我的声音带着回声在安静的会场里回荡,感觉有些奇怪,但紧张感令我无暇在意其他,手不断地在笔记本上写着,大脑在最短的时间里进行语言转换,然后在众人的期待中给出最准确最漂亮的答案。 犹如置身悬崖边沿,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可只有在最惊险的峭壁,才能一睹壮丽风景。 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的感觉很是过瘾。 主旨报告结束后,轮到T大的教授上台讲话。 我放下笔,拉开与话筒的距离,靠在椅背上,轻轻舒了口气。 王瑞恩的声音响起,时光刹那回溯,仿佛我依然坐在T大的教室里,听着这位年轻的教授说好听的英语。 我和他分别位于长桌的两端,相隔六个人,完全看不到对方,但我能想象他此刻严肃又从容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场合需要,他的美式口音收敛了不少,听起来更字正腔圆。声音很有力也很内敛,平稳得好似不带任何情绪。遣词用句无比精准,仿佛所有内容都早已熟记于心。 肃然起敬的同时又不免心生沮丧,漂洋过海这一趟,并没有拉近我和王瑞恩的专业差距。 但终归是要打起精神,继续向前。我重新坐直身子,在笔记本上记录发言内容,默默在心里翻译,与王瑞恩的翻译做对比。 平安有序地进行了整个上午,终于到最后的致谢词,专家、机构、赞助商,主持人念一个,我翻译一个。 “Barclays。” 脑子突然宕机,听起来很熟悉的词语,却在这一瞬间变得陌生。 答案没有自动浮现在嘴边,时间却不等人,突兀的空白比犯错更可怕,我条件反射般地将这个无解的词语重复了一遍:“Barclays。” 也许是很重要的赞助商,主持人顿了一下,重复道:“Barclays。” 连续出现三遍的“Barclays”令本就安静的会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气氛,面前几百双颜色各异的眼睛,全是对我的公开处刑。 怎么办? 承认自己不会?或者干脆装傻蒙混过去? 高速运转了几个小时的脑细胞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集体哑火,连对形势的判断能力都失去。 我终于从万丈悬崖上直直下坠。 “巴克莱银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