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下书院,仰止通天。 但凡是个对前朝今夕历史稍作知晓的人,谈及杨赋挺将军,无不肃然生敬又扼腕长叹。敬的是杨将军对大燕朝忠肝烈胆日月可昭,却又叹其一位忠臣良将到头来也只能仰天长啸,青年白头空悲切。 前朝的杨赋挺将军出身将帅世家,祖父杨项武为泰宗皇帝身侧车骑将军,一生效死辅佐泰宗,征西域战突厥,功德千秋。 父亲杨喆满,景阳帝钦点大将军,官位三公之上,上至朝廷的文史笔官,下到市井的说书先生都用各自的熟路惦念着这位镇军大将军的骁勇战迹:十七岁入账,二十岁领兵,征战沙场志不屈,先灭拓央再抚内乱,北凉一战困势下救驾景阳帝,一生戎马追随景阳帝保这江山社稷一十八载不动摇。 到了第三辈的杨赋挺,更是年仅二十七便身经百战,战无不胜。 有道是生于安乐,死于忧患。 古书古言,既能流传千年,便自有它深刻的道理与令人拍案惊觉的气力。可泱泱华夏,几千年中原,历代历朝总是有些个黄袍加身的真命天子,打着承天命顺皇运的旗号,失道寡助逆天而为,最后也只得落得个国破家亡遗臭万年的败北名声。 这历代的史官在史书上记载得也是尽职尽责,从未显得笔软。前朝的崇翰皇帝,应该就属得上这么一位响当当的亡国天子。 这位尚文喜乐的崇翰帝在胭脂水粉里稳坐皇位二十六载,虽算不上酒肉临池般的荒淫无度,但也绝对称不上是位兢兢业业忠于职守的好帝王。 “余音绕梁三日,手中丹青不止”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早是司空见惯。后宫佳丽三千,人人皆比诗词歌赋,莺歌燕舞,无宴不欢。 陛下爱美人,美人惜英雄。兴许是相安无事十年未战的太平经不住百无聊赖的宫闱深深,日日吟诗作对也嫌疲乏,一日崇翰帝弹琴萧贵妃伴舞,舞着舞着贵妃便手指书房的羊皮子地图对崇翰帝说:“陛下快看,若是将那西林与北凉也并入我朝疆土,正如昨日陛下送我的那副茉莉一般无二呐!” 崇翰皇帝斜眼眉微挑,细细看,讪讪笑,“是像,是像!” “那皇上也把这朵茉莉送给臣妾可好?臣妾爱茉莉,就犹如臣妾爱陛下。”贵妃一娇百媚生,硬是要崇翰帝做一回英雄。可这萧贵妃不爱牡丹的雍容,不爱莲花的玉洁,更不爱冬梅的傲骨,独独偏爱这茉莉的妖艳。殊不知她开口一娇嗔要的这朵茉莉,却天启着他大燕朝亡国的预兆。 这位萧贵妃想来定是未曾听闻过“烽火戏诸侯,一笑亡西周”的故事。 唯是有论,自古红颜多祸水,薄命寡情悔终身。 既是要出兵,那也要有个像样的将帅才行。 皇帝从脑子里捻出了“杨赋挺”三字。 对啊,骠骑大将军杨赋挺,一品官位金印紫绶不是白领的。 皇上十载不早朝,如今理会朝政的第一件事却是要开疆扩土,缘由竟如这摇摇欲坠的大燕朝令人啼笑皆非一般无二。对于一位出身世代忠臣的良将来说,除了一心辅佐,最后能做的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天子一言九鼎追死驷马,十年未战的杨将军跪领帅印。当年的护心铠甲在身,顶戴三叉紫冠,手握青冥长枪,足踏云靴,皆是相称。 帅字大旗镇乾坤。十年未征战,出征青冥枪,惧问英雄名,来人杨赋挺。 大燕朝首战告捷。 崇翰帝大喜,美人与舞笙歌夜夜。然欲先亡之,必使其狂。赋挺将军的初战制胜自是骁勇善战人心所向,但那西林与北凉国土再小,也有尚存的民族大义。蝼蚁都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事关国破山河领土割据的颠沛流离。 兵法三十六计,用对了计计可诛心。这一次是调虎离山。丞相魏炳坚谏言崇翰应趁势加派兵力一举拿下西林,再灭北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楚唐是螳螂还是蝉已是辩不清的无后名堂,但最后得利的那只黄雀一定是丞相魏炳坚。 如之所至,大燕朝加派的那十万精兵还未到西林关口,魏炳坚就造次起兵谋了反。 从景阳帝的骠骑将军做到崇翰帝的魏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昔有兵权在手,天下一朝我有。魏炳坚等的是时筹的是运。崇翰荒政昏庸这些年,终在今日劫了定数。更要命的是北凉援助西林两兵相接逼着杨大帅节节退进了九曲谷。万箭齐发多少具穿心之骨,连着绵延起伏的九曲山脉被大燕朝将士的骨肉血泥滋养得寸草不生。 好似一场瓮中捉鳖的戏,又断不掉天不该绝的尾。 杨将军扛着满身疮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人一马一杆枪,八百里加急云和月,快马加鞭尘与土,到了皇宫才发现崇翰帝已是拎着脑袋半截子身子入了土。心如死灰用在你我身上事小,用在一国之君身上却大。崇翰帝最后的尊严且用在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