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可追
白音望着微微波动的水面,低垂的眼波似是也跟着回忆流转,将她带回了四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夏日—— 在她的印象里,白长黎这个父亲与其说是父亲,不如说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至少她始终这样认为。 从她记事开始,白长黎就对女儿们不温不火,随着母亲和姐姐的相继离世,白长黎更加对她没有任何亲近之意了。 他从来不记得女儿的生日,却每年都会提到陈翊的生日;他从来都不过问她的成绩和爱好,却总是带着陈翊去参加涉猎各种兴趣课程,甚至是聚会;每次在家里看到她,白长黎顶多会寒暄两句有的没的,就再也没有了“父亲的关心”,却总是对着陈菁云母子家长里短嘱咐许多…… 这个家,白音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她不止一次地想要逃离,想要远离这个对她而言毫无温度的大宅子。 如果没有妈妈与姐姐的事,白音也许会像正常的重组家庭的孩子那样,会去向父亲争取些什么,可她从来没有,她只感到白长黎离她好远,远到与她无关。 起初的她,也不止一次地迷茫过——明明我才是你的女儿,明明我都已经失去了妈妈和姐姐,明明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可你为什么总是待我像是个外来人一样,毫无触动? 后来,她逐渐懂事了,她也不再奢求白长黎会对自己有什么“父爱”,隐约能够体会白长黎那苍白无力的用意,也许是因为他在畏惧,他在后悔—— 不管怎么说,他没能保全前妻和大女儿,而唯一留下的小女儿白音,像是一根横亘在心间的刺,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内心深处最怯懦、最无能那部分灵魂。 但他终究也有扛不住的时候,白音在他身边逐渐长大,他愈发感觉到小女儿这偏离又清傲的个性,对他早已是木石之心,此时的他又开始后悔这些年的忽视与放任。 “你与你妈妈可真是像啊。” 十八岁的白音来到他的床前,他还在打着点滴,气息断断续续地呼进呼出,手术后的他虚弱得有些可怜,哪里还有半分站在金字塔尖睥睨群英之势? 陈菁云还在门外与主治医师搭话,白音就是趁这么会儿空档,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身边,听到他吐出来这么一句。 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将一边的头发捋到耳后,朝白长黎身侧挪了几寸—— “你说什么?” “你比阿晚,更像她。” 白音沉默了好久,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有好久好久没有提到过这对已故的母女了,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说这个? “阿音,这些年在家里,辛苦你了,等你上大学,可以离开家,甚至是离开丰海…到时候,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怎么想到说这个?”白音淡淡抛出疑问。 “有些话,即使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的声音听上去沙哑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但依旧强撑着一股精气神,继续说下去, “这么些年来,你怨恨我这个爸爸,而我又是怎么逃避着你的,你虽然话少,但心思细腻,你早就看出了吧?” 白音不语,眼里依旧不带丝毫温度,望着白长黎苍白的脸庞。 “每当我看到你的脸,总是不自觉地想到林慕,想到我们还在校园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每天奔波辛苦,年轻气盛,整日整夜为了工作睡不好觉,吃饭都掐着时间……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光,却又那么纯粹……” 说起来,“慕白”就是在他们结婚后创立的,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型的证券公司,为了融资他与夏鸿每日奔走,慕白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曾经共同创造的砖瓦,从最初的夹缝求生,不断地拓宽业务,一步步用了二十五年的时间,走到了后来的行业顶尖,名列丰海商界前茅…… 可如此之大的成就,当年从创业初期就陪伴在他身边的林慕,却根本没来得及看到这个时代的到来。 她义无反顾地留在了那个秋天,那个被冠以他们二人名字的“商界奇谈”,正式开始“攻城略地”的秋意正浓的季节。 “阿音,我不管在名利场上如何搅动风云,但对你们三人的亏欠,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还不清…… 她们都已经不在了,慕白的股份,你的那部分爸爸发誓会加倍补偿给你,不管你到时候有没有心思,该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如果你将来不想留在丰海……那就也当是我留给你的一个后手吧。 阿音,也算是帮帮爸爸……” 说着他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白音还没来得及消化刚刚的那段话,屋外的陈菁云就突然走了进来—— “长黎啊,医生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