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
再如何微服私访,也不会同寻常布衣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追究凭栏问如今的幕后操控者已经来不及了,如何破坏手上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 任务失败就意味着无法返回不归山。 无法返回不归山就意味着不能按时服下解药。 不服下解药的后果,无非和梁十一样。 花辞不怕痛,也不怕死。 梁十说花辞不必和他踏入同一条河流。 人人都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想活下去没什么错。 “花辞,不论你怎样选择,都不是你的错。 “选你认为正确的。我们都只是为了活着,我们从来都没有错。” “你都死了,怎么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活着?” “死亡是活的意义,是活的注解。”梁十轻笑。 “谬论。死就是死,和活没有关系。” “你会懂的花辞。 “当然,如果不懂也不赖。 “死嘛,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 梁十薅了一根草,笑着看花辞不再说话。 后来的梁十去追寻所谓活着的意义。 他死在花辞面前。 疼痛让他失声。 可他一直无声地笑着。 他一直在说话,花辞听不清,离他很近很近。 梁十的气声断断续续,花辞的耳朵就在他的嘴边,可还是听不清。 在今日这个月圆之夜里,花辞埋怨自己当时为什么止不住地哭。 明明当时的他又不痛,听漏了好多话。 梁十说了很多,花辞在抽泣的间隙只听到了十之三四。 梁十说他很对不起花辞,花辞只顾着边哭边摇头,嘴里嘟囔着“没有没有,一点也没有……” 所以直到今天,花辞也不知道梁十说的对不起他,具体是哪儿对不起。 不过没关系,花辞也从来没怨恨过他。 好吧,还是有一点。 只有一点点。 梁十说他还有很多愿望没实现,花辞边哭边嘟囔,“你快好起来,愿望总会实现的……你快起来啊,回去喝药就好了……” 这都什么啊,花辞在回忆中笑出声,自己当初怎么这么傻,净说些没用的屁话。 梁十或许说了自己未了的心愿,或许没有。 说了花辞也没听清,他只沉浸在自己的眼泪里。 没说估计也正常,梁十那么聪明,料到自己说了也白费口舌。 梁十最后的两句话花辞听得清楚极了。 他被血呛住,猛烈地咳嗽起来,很长时间才稳住。 梁十在即将安静地离去前,留给这世界最后鲜活的一面。 花辞的哭声被惨绝人寰的咳嗽声镇住。 他的眼泪被吓得戛然而止,只剩下没来得及收回的几滴在眼眶中打转。 他的视线模糊,鼻子通红,面庞泥泞不堪。 梁十堪堪止住咳嗽后,忽然笑出声。 不知道是笑谁,笑什么。 总之听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浑身轻松。 这是他留给世界最后的声音。 他又发不出声了。 花辞呆愣地摊坐在地。 “好啦,”梁十用气声说,“这么伤心啊。 “别难过了,走这条路之前,我就已经看到尽头了。 “道路尽头灰暗得很啊,还有点发红,暗红色的。我差一点就害怕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当时想。”梁十闭上了眼睛,“但我们还是得试试,对吧。 他的手指抓在土壤上,有节奏地动着。 越来越慢,最后归于平静。 鸟儿起飞时会用力扇动翅膀,渐渐平稳后挥动的节奏会变缓,翱翔时翅膀大开,归于静止。 剩下的交给风。 花辞歪着头看月亮。 恰有风吹过,一只长尾蓝鸟滑翔着飞过银盘。 “呦,回来看我了?”花辞望着那只鸟飞远。 “别着急走啊,等等我呗。” 鸟儿听不懂人话,一头扎进茂密的树冠,再没冒头。 “这么狠心啊,留我一个人? “行吧,行吧。那我自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