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纵是醉得开始胡言乱语了,钟语倒还认得出陈应旸。 不过辨认的方式有些特殊。 她扒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瞅着,从眉骨一直到下颌,要透过皮囊看骨相般。用眼睛还不够,又将鼻子顶上去,鼻翼翕动两下。 陈应旸身上有种淡淡的气味,不似香气,更像一种古朴、略微陈旧的,与他年纪不符的年岁感。听闻他家多是红木、檀木家具,约莫是经年累月的,沾染上的。 此时还混了点儿酒气,和菜肴的油烟味。西城菜油重,辛辣。这么乌七八糟地混着,但没遮住他身上那木质味。 “陈狗。” 她依此做下论断。 明明更像狗的人是她。 陈应旸低下头,拉小身高差距,同她平视,刻意沉下声说:“你要是不老实,我就把你丢到臭水沟喂老鼠。” 这句威胁,对醉意酣沉的人来说,效力不明显。 但脸被他掐住,这人手不留情,痛意清晰地传达大脑,顺带输送了危险讯息。 钟语“啪啪啪”地走他手背拍了几下,登时拍出红印。 未等他发作,她眉心下压,哭丧着一张脸,指责起他来:“你跟我发脾气,还丢我,有没有天理了?” “谁惹我的?你就是仗着我拿你没办法是吧?” 钟语忘记来龙去脉了,只依稀记得她不完全理亏的:“我道过歉了!我还赔了礼!陈狗你就是狗!果然跟狗讲不清道理。” 她扬起的这一嗓子,引起过路人的侧目探究。 酒店设在主干马路边上,来往车辆多,逢假日,车不好打,陈应旸只得先把她稳住:“行,我狗,你老实点。” 他口袋里还有两颗梅子,剥了一颗,送到她嘴里。 钟语像被哄好了,安分了。 陈应旸去吆车,吆到一辆。车窗降下,副驾坐着一个姑娘,他看到后顿了一下。 司机问他到哪儿,他报了钟语家地址。 司机说:“行,上来吧,我送完这位美女再送你。” 陈应旸回头看钟语,她不知何时蹲下了,含着梅子核,咕咕哝哝地对着一只小白狗说话:“你叫什么呀?你爸爸妈妈呢?” 狗的主人就是旁边一家店铺的老板,它摇着尾巴走了。 他说:“不好意思,不坐了。” 郑熠然出来看到他俩,说:“咋没走?” 看看钟语,她嚼巴着什么东西,半边身子靠着陈应旸,“喝了多少啊这是?” 新娘高中同学那桌结束得早,陈应旸随后起身告辞。想他八成是随钟语去的,郑熠然还帮他打圆场,说他如今大忙人一个,事多得顾不完。 结果到这会儿了,人还在酒店外头。 陈应旸说:“打不到空车。” 拼车不是不可以,可钟语醉成这副样子,怕扰到其他乘客,也怕她不乐意。 郑熠然“嗐”了声,说:“不早说,我开了车,送你们啊。” “那谢了。” 陈应旸搀起钟语,郑熠然替他们拉开车门,扶人上车时,陈应旸伸手在她头上遮了下,免得她撞到,动作熟练自然至极。 文科班男生少,玩得来的更以一个巴掌数得出,郑熠然同陈应旸,还有今天的新郎官邓思远,快混成桃园结义三兄弟了。 对钟语,郑熠然也还算熟,不过私底下没太单独来往过。 这样的情形,郑熠然见怪不怪,也习惯陈应旸嘴上一面说她,行动上一面帮她。 用以前流行过的一个词形容,不就是口嫌体正直么。 郑熠然这两年在西城工作,自个儿考上的行政单位,有没有出息不提,主要是稳定,靠着家里帮衬着,全款买下这辆别克。 车停稳在红灯前,他往后视镜瞟一眼。 钟语下巴压在车窗边沿,闭着眼睛吹风,哼着曲儿,凝神一听,是“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 这是他们初中的课间操音乐,听了几百天,听得耳朵起茧,时隔多年,再听却勾起怀念。 郑熠然跟他们也是一个初中的,当时互不认识。也不晓得她怎么唱起了这个。 “老陈,你啥时候走?” “六号下午的票。” 郑熠然说:“那你走前我们再找时间聚一下呗。” “行,你定时间地点。”陈应旸手搭在膝上,无意识地、没规律地轻敲着,分神注意着钟语的动静,“我回来没什么别的事。” “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