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她对卫寂，不可能没有心思。

宁愿两相折磨，她也要把卫寂困在身边，归根结底不过是“拿不起，放不下”。

她这个人标准一向灵活——她爱名声，但在利益面前也能舍得一身羽毛，她重江山，却也能做出因爱偏私的诸多行为。

她拐弯抹角、费尽心思的架空卫寂，却又无视最简单的办法，宁愿放走顾昂这个祸患去换他的性命，甚至打算在死后纵虎归山、重新还他自由。

放在她这么个负心薄幸、冷情凉薄之人的身上，怎么就不算爱呢。

只是她不能，也不敢。

她想起刚认识卫寂那时，他自嘲说“自顾不暇，又何必招惹别人”，这话她深以为然，招惹了只会徒留别人伤心。

“百鸩”这名字听起来就危险的很，实为东漠流传的毒药。中毒者会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期，但一般在三十岁之前就会毒发，之后则会有两种症候，一种是自毒发后日渐衰弱直至死亡，另一种则是性情大变难以自控，最终沦为疯子，这两种过程至多不会超过三年。

或许是抓取了关键词，相关记忆如流水般涌入脑海。

百鸩和断离蛊同出于东漠，这并不是巧合，而是莫洛可汗曾经步下的棋子——这是他的惯用手段，送一些柔弱可怜的美人到对手帷幕内，除了日常收集情报外，偶尔也会有意料不到的收获。

陆贵妃的贴身女官织烟，便是这样的一颗棋子。

如果说暗害萧贵妃还只是陆贵妃为了争宠，那么用断离蛊控制卫寂，替东漠除去一个未来的强敌，则更多出自织烟的谋划。

自然，对于陆贵妃而言，程皇后和太子倒台，简绍帝内心属意三皇子，朝廷上丞相一党也都支持三皇子，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留着卫寂这么个功高权重的外人，即使要留，也要把他的爪子磨干净，省得将来再出一个程庭光，给她和三皇子添堵。

简绍帝自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心里早就对卫寂十分忌惮，偏偏就有陆贵妃献上秘药吹枕头风，可不就一拍即合，借着赐宴的机会把这阴谋给办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简绍帝常年被酒色掏空的身体连丞相倒台都没看到，而继位的也非年幼的三皇子，而是二皇子顾昂。

正章元年陆妃与丞相合谋拥立三皇子的事情败露，卫寂在朝堂展开清洗，而内宫的控制权则在顾挽星的手中。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叛国加上谋逆，陆妃和三皇子为了最后体面选了自尽，其余宫人被她关进诏狱审查，若真无辜，她亦不想多造杀孽。

直到卫寂遇刺，身中断离蛊一事被她知晓。

织烟本就是陆妃心腹，这么多年了经手了太多事，留到现在是因需要她供认罪责，当断离蛊一事被查出来时，织烟便知生路断绝，再多筹谋都救不了自己了。

于是在仅有两人的监牢里，这个似乎柔顺恭谨了一辈子的女人笑起来，张扬而肆意地，用那双嘲弄的眼睛看向顾挽星。

“不错。断离蛊是我献上的，可是决定和行动的人，是你的父皇啊。”

“公主殿下，你敢把这件事告诉卫寂吗？”

“喜欢，感念，恩情，这些都是一时的，而恨意和怒火将会长存不熄，你们的大将军会不会反过来，成了大华的掘墓人呢？”

顾挽星杀了她。

然后她带着一种自虐的快意，审视了自己——原来我和先帝，本质并无不同。对自己有威胁而又不能利用的，就只能毁掉。

而卫寂，既然他愿意用谎言当幕布，她就该接过那幕布的一角，同他一起，心照不宣地将丑陋的真相盖过去。

她不免又想，他这么温柔隐忍、顾全大局，究竟是心甘情愿，还是暂时蛰伏？

每当这个问题如幽灵浮现时，她便会用其他事将念头再次压下去。且不说这问题得不到解答，便是有了答案，她又能做出和现在不一样的选择吗？

无论卫寂心中是爱是恨，她都只能把他困在夏京，他功高望重，不能放归朔离，她不能拿江山社稷的安稳去做赌注。

有时候她会想，也许他恨她会更好，那样她就不会显得过于负心薄幸。

或许是因为年轻，又或许是因为他是她无血缘关系的亲人，顾挽星的冷血还没修炼到家，她会忍不住愧疚。愧疚令她做出一些不理性的事，她甚至愿意让卫寂插手越云营的训练，在安全范围内，她愿意尽可能的许给他自由。

只是这安全范围小得可怜，哪有人的自由建立在身边全是眼线的基础上？

索性她在政事上还算得心应手，改革初见成效，顾昂却有了自己的小算盘，她有些好笑——顾昂着实没有耐心，小动作藏都不会藏，而且他也太笨拙，竟然想也不想就将卫寂划到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