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王(二十)
成了个残废,再也没法修行了。猪妖的老爹发了天大的火,上山来找我算账。” 阿庑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胸中忽然涌上一股极其强烈的悲伤与极其强烈的喜悦,两种极端的感受充斥在他小小的心扉里,几乎快将他撞碎了。 三岁的小孩却像是已经习惯了。 他只是有些忧虑地抬起头,配合地问:“所以大猪妖就打你。” 准确点说,是劈断了他三根肋骨,从山上扔下去了。 好在匈奴之地本是平原,山也高不到哪里去,他拦腰在山壁的枯树上被挂了两天有余,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鸭蛋黄似的旭日正在东升,云雾浮在的耳畔,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而脸边就长着一棵刚刚开花的乌朴子。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对他说,别死。 “那东西真是苦,苦得你大王现在想起来还舌根发酸。”霍千里听见了前面的动静:“别出声,有人过来了。” 他拎着小孩靠住台阶边的墙壁,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象,要是有谁给他伴个奏,那简直就像踩了个舞步似的。 来的竟然是两个人。 一个脚步虚浮,显然没有功夫,听着气息也不大稳,多半身体不怎么样。 另一个就有点意思了。 霍大王刚上战场的时候做过半年斥候,贴着地皮就能听出来的是男是女,高矮胖瘦。 但这样的脚步声他还从未听过——分明是人的腿在走路,却不是人脚落地的规律。譬如一个人要迈步,要么脚掌先落地,要么脚跟先落地……这个,他竟然是平着踩。 就好像是某个不会走路的动物魂魄占据了那人的身体似的。 饶是霍千里这样不信鬼神的人,心里也有些飘忽不定,怎么打从进了中原,尽是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他察觉腿边的小皇帝竟然胆大包天想要探头,当机立断一巴掌扣着手腕往回一拉,却猛地发现这小子心跳得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霍千里也顾不上外头那两个神神鬼鬼了,二话不说就要带他原路出去,这小崽心快得有点不对劲—— 很像是战场上垂死之人的脉络,像这种程度的跳,非大喜大悲不能得。 可他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大喜大悲?他要是真死在这无人可知的密道里,死在自己身边,回头怎么和那神婆交待? 霍千里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其实他根本用不着和她交待—— 但是已经晚了。 身后阶梯顶上,幽暗的光芒拖着两道长长的影子,从背后的石阶上流淌下来。阿庑的心跳更快了,就像是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受到了剧烈的感应…… 霍千里那用墨莲寒青做的衣裳拂着幽光,袖口似乎有什么动了动,而后他心口一麻—— 有东西钻进去了。 就是那个瞬间,强烈的伤痛,疲惫,还有暴雨后春草萌芽般细微的喜悦充满了他的四肢百骸,那种强烈的共情,甚至让他对自己的身体第一次有了失控的感觉。 “两心蛊,苗疆秘而不宣,有载以来最神秘的蛊虫。”贺凌霜的疲惫渗入夜色:“这种蛊要用年幼的男孩来养,数量超过百只,便可以起到令人死而复生的效果。” 云梦泽僵硬片刻:“如果只有两只呢?” 贺凌霜沉默地看着他。 “须以乌朴为阳,墨莲为阴。”贺凌霜垂下眼眸,背书般念道:“一只在君,一只在妾,从此同悲同喜,同生,亦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