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王(十四)
,终究还是一件令人很熨贴的事。 酒家暖融融的灯光在霍千里立体的脸上打出微黯的影,他喝得太多,脸色泛红,眉心那道剑痕颜色好像更深了些。 老兵喝得烂醉:“这是……嗝……婆娘来找了?” 霍千里同他哥俩好地推推肩膀:“假婆娘。” 老兵呼啦一下醉倒:“放屁!婆娘还能有假?!” “假婆娘”看着霍千里有点重心不稳地朝自己走过来,竟破天荒地头一次见了他没有怕。 她抿抿唇,双手将风灯背在身后:“大王。” 霍千里摸摸耳朵,不悦道:“叫什么叫。” 她很少被人这么认真的等着,不免有些不习惯。 记忆里最深的一次,是母亲带她微服上街。那时暮樱刚拥有“神力”不久,还是个小孩,她让婢女带她去更衣,请母亲在外面稍微等她一下。 尽管已经很小心了,她还是因为巨力而不小心扯断了衣带。暮樱只隐约记得自己一直在慌里慌张地系衣裳——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同行的人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随侍的婢女不在,母亲也不在。九岁的暮樱一个人在街上哭着乱跑找了很久,最后还是长姐把她带了回去。 从那时起暮樱就知道,是没有人有义务一直等着自己的,人人皆有自己的事,人人皆会不耐烦。 霍大王又为什么这样? 霍千里染了酒气,却并不难闻,微卷的头发上反而被带出一种清爽的青草香气:“你们荆人的酒,和你一样。” 暮樱看他要倒,适时往后推了他一把:“怎么说?” 霍千里板起脸,很不高兴道:“很会骗人。” 喝起来甜,后劲却大得要命,入口绵绵软软,喝下去却烧刀子似的。 烦人。 暮樱垂下眼眸,忽然笑起来。她很文雅地拿过他手里的酒壶:“谢谢大王等我,按长安规矩,我敬大王一杯。” 霍千里是个混血,睫毛都比旁人长些,小酒家昏昧的灯光在他眼下透出黯淡的影,从里面透出疏离审视的目光来。 “就凭大王会唱我们大荆战士的歌,我心里一辈子敬重大王。”暮樱温温柔柔地笑起来,像颗小樱桃:“我敬你。” 惊鹊和鸣蝉躲在街外,只能看见他们的模样,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惊鹊蹲在地上,双手托腮:“鸣蝉,你觉不觉得殿下活泼点了?” 鸣蝉远远看着:“殿下是少年人,一直很活泼。” “胡说。”惊鹊皱皱鼻子:“殿下这几日累得死气沉沉,就连在贺家哥儿身边也板着,我看也就这会儿对着姓霍的自在些——鸣蝉,你说霍贼不会是用什么草原秘术给主子下迷香了吧?” 会下迷香的霍大王看着小神婆饱满红润的樱唇压在他碰过的酒坛边,有些烦躁。 她的唇很小,明明是正常喝酒,看起来却像在亲吻那个破坛子。樱唇被坛子压下一块,粉嫩的唇角还带着酒水的晶莹。 最重要的是,她就贴在刚才自己碰过的地方。 霍千里越发烦了。 酒一入喉,暮樱呛了一口:“这么小的酒家,竟有‘荆桃晚’?” “小丫头片子瞧不起谁?”老兵醉醺醺地一拍桌,大拇指骄傲地朝霍千里一指:“我看得上他!我的好酒,请他喝!” 他嚷嚷完了这一句,扒着桌子整个翻倒,彻底打着鼾睡着了。暮樱酒意上涌,在夜风中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颊:“大王别装了,我知道你没醉。” 霍千里丢了锭整银在老板的钵子里,发出叮里当啷的响声。他拎着酒壶晃晃悠悠朝前走:“谁说没醉?” “哦,”暮樱鼓鼓两腮跟上:“那我开始套话了。”她快走两步跟在他身后:“大王以前来过长安,对吧?” 如果不是,为什么会对护国寺的密道那么熟悉? 还有,霍千里的官话流畅非常,单靠他母亲顺德殿一个人教是达不成这种效果的——除非他真的在大荆居住过。 可霍千里幼年遭虐,少年成名,到底是什么时候来这边常住过? 更不要提那把“通灵”的小斧子。 暮樱这几日不断回想,总能想起一个小孩拿着那把斧子的画面——之前她还质疑过霍千里,说这把斧子八成是他从荆人孩童手中抢的…… 她甚至有点怀疑,那个孩子自己认识。 就像一场昏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言灵虚假,背后必有真相。 但蛮王远在千里之外,他们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