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王(十二)
贺太师前日背叛暮樱,今日就死在了闹市的马车里,霍千里袍袖一晃:“你干的?” “太师对我有恩。”暮樱摇头:“小时候我母亲曾很想杀我,是他拦了……唔,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敬着他。” 霍千里瞧了她一眼。 暮樱赶忙道:“不过大王不必将他当老泰山敬着。” “……” 两人往马车的方向凑去,贺管家伤心欲绝,几乎是嚎啕大哭;大理寺的人火烧屁股似地赶过来,其中一位年轻司直见过暮樱,登时结结巴巴过来问好。 暮樱按住他手腕,示意别声张。司直将他们混进了蒙面的仵作里,车门未开,已先传来浓重的血腥气,车门外滴答滴答落下粘稠成串的血珠。 霍千里摸了摸鼻子:“里头就一个人?” 旁人没感觉,霍千里常年征战,鼻子比狗还灵上几分——他一闻便知,里面至少死过三个人。 司直不知他身份,但看霍千里十分自然地站在暮樱身侧,便很恭敬地答道: “是。太师昨日去周业巡查盐务,今日要赶回京参加小朝会。侍者说太师要看奏报,着意吩咐了不许闲杂人等进去。” 没有别人,却独自死在了里面;只有一具尸体,却流了三个人的血。 暮樱:“是毒?” 齐司直低声道:“殿下放心,臣亲自去查。” 暮樱点头,目光在马车上打了个来回:这辆车足有五乘,每匹马都高大健硕,没有一丝杂毛;车前还坐有三个御者,两男一女,都是驾车的好手。 唯一的女性御马师满脸惊恐,上前福身道:“殿下,这事邪门,您千万不要进去!” 暮樱笑了笑。那御马师见她不当回事,上前一步着急道:“是真的!打从太师从周业上车,我们三人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这么说来,那还是密室杀人了。 直到车门打开,暮樱才终于明白她因何惊恐至此,贺管家又因何哀戚暴怒了—— 里面那具尸首,或许已经不能叫做人。 除了贺太师的脸仍可辨认,他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好肉,喉咙像是被什么豹子山猫之类的凶兽撕咬开来,从肩颈往下,处处都是这样的伤痕,两只手更已经被啃食殆尽,左手食指只剩白骨与血丝。 贺太师忽然叛国,但他活着的时候,其实一直是个很体面干净的人。 “殿下。” 她不知为何,耳畔有些嗡鸣,好像听见很久以前初见那日,太师在叫她。那一年的冬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她赤足从真撷宫里走出来,留下小小的血水脚印。 四十多岁的贺太师撑伞站在雪地里,睫毛上打了一层霜。他本要行礼,待看清小殿下的模样,却又轻轻叹了口气。 “下官贺未寻。”男人将伞撑在她头顶,为穿着单衣的孩子挡住风雪:“从今天起,臣就是您的老师。” 她的老师,如今却永远地睡在了这小小的马车里。贺太师总是用失望的目光看着她,反复说着“如果先帝还在就好了。”,可这也就算是贺太师对自己说过最重的话了。 他或许不是个忠心的臣子,但确实是个尽心的老师。 暮樱垂下眼眸。 马壁上血迹斑驳,东西两侧的车窗都好端端地锁着,车顶防备刺杀的巨弩也在原地,完全没有启用过的痕迹。 但一眼看去,这却并不是最显眼的特征。 霍千里抱臂倚在车门边上:“呦呵,几个月了这是?” 暮樱的目光随着他的话音一同向下落去——贺太师的腹部高高隆起,将朝服撑起一个巨大的球形轮廓,乍一看竟似即将临盆的妇人! 他……怀孕了?! 第一,贺太师年过五十。 第二,贺太师是个货真价实,育有一儿一女的男人。 但他就是怀孕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天,突然莫名其妙怀孕了! 暮樱手指有些颤,声音却很稳:“查过了?” “确是怀胎之象,并非他物填充。”齐司直不住吞咽口水,想将暮樱从车里扶出来:“殿下,此事颇为蹊跷,说不定是太师触犯了什么鬼神……” “溪见,世上没有鬼神的。”暮樱胸腹间也有些翻涌,语气却依然很温柔:“这是有人害他。” 司直愣了愣:“殿下竟记得臣的名字?” 霍千里冷眼看着齐司直震惊感动恨不得以身相许的样子,眼睛略眯了眯。 呵。 记得名字算什么。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