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岁和三十三岁
第二天一早的晨会上,领班便发火:“人是谁领进去的?听不懂人话吗?” 他站在离年依最近的位置,就差指名道姓了。 林经理昨晚态度并不明朗,年依并不担心自己被处罚被开除,只是顾虑会不会给年时川带来麻烦,这会儿领班阴阳怪气,她也没什么耐心和他周旋了,“你不识数了还是失忆了?昨天晚班是我和冯彦彦,她去找你了,还能是谁领人进去的。” 领班的女朋友平时就跟冯彦彦关系好,两家人私下里经常聚餐,维护自己人是人之常情。 领班:“小年你什么态度?你犯错误还有理了?” 年依:“昨天你干什么去了,冯彦彦没找着你吗?员工守则对擅自离岗是怎么规定的?” 领班的确提前下了会儿班,哥们儿约他吃烧烤,他也不过就早走了十分钟而已,以为就最后十分钟了出不了什么问题。 冯彦彦嗫嚅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来,年依冷笑一声,懒得再多说。 没多一会儿,林经理就来了,走在她身前有个男人,而林经理平日雷厉风行两脚生风,这会儿却像身前有一道无法跨越的线一样,步子始终没超越过男人,可见对他的尊敬和重视。在万年工龄有个一两年的都能知道,那位是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 年依默不作声地缓缓挺直后背,垂着眼帘,盯着黑色高跟鞋前面的一块暗色地毯花纹。 这事放在明面上不太好办,经理想息事宁人,领班又觉得自己现在正占理,非得立马就把责任择清,省得以后谁再把这事拎出来,他就不那么容易说清楚了。远的不说,就说这月马上发工资,年依那岁数的小丫头片子,心没个定性,没准儿领了这个月的钱撂挑子不干了,到时候上边再心血来潮想起这茬儿,问责下来,扣的可就是他的奖金。 领班理论起来不肯让半句,越说越来劲,从年依的日常表现到对昨晚那种突发情况的应对,声情并茂慷慨激昂,年依自己都不知道,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到关于批判的词汇竟然如此丰富。经理也已经为难到一个临界点,可笑的是连句话都插不进去。临时拖了张椅子在角落里坐下的年时川突然随手拎起一只水晶烟灰缸,随手掷在身边放花瓶的高桌上,巨大的声响令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只听他情绪不明地说:“这事就到这,以后别再提了。”说完,没睡醒似的,拄着大腿起身,拐进幽深的走廊里。 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老板都发话了,谁还敢再多说一个标点符号,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日子怕是不平静了,昨晚那人是个挺牛的开发商,要说和万年有什么交集,也就都是上数三代都是当官的多,在三江根基也很深了。小燕总雷霆手段,自己杀出的血路,可以说是本地唯一能和万年平起平坐的企业,但那人旁门左道使得不少,自家老板一直走得是正派清流的路线,按理说不应该和他过多掺和,谁知道就让他给钻了空子。 那位燕总也是常客,但以往也仅仅是个客,昨晚算年家自己的局,巡视组的工作餐,吃个饭还得弄得神出鬼没,防的就是这种麻烦。那小燕总为了市中心往新城区迁移的项目,四处找门路往外花钱,这回怕也是让人给摆了一道,他得的消息是规划局新成立的工作小组在这,可没想自己往坑里跳。风口浪尖上,谁敢结巡视组的账,千八百快钱不到的玩意,他看着账单那个瞬间,脸上的表情风起云涌也是相当精彩的,八成因为这点贿赂,要把自己玩进局子里了。 倒霉的是年时川,无缘无故的,跟着一起吃瓜落儿。 老板都走了,员工们原地解散,年依站了一会儿,突然朝年时川离开的方向跑去。领班顿时察觉不对,她可别是坑他去了。旁的人看着前后脚跑走的俩人,都很好奇,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但经理都没吱声,谁也都不敢再多议论什么。 领班怕年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毕竟小姑娘嘛,心眼小,平时稍微打压一下,怕不是记仇记恨得做梦都咬牙。他追得气喘吁吁,好在总算赶上,赶忙说:“年总,年依是我们部门实习生,刚来很多规矩都不明白呢,回头我再多培训她。 他说完,看了看年依,对方低着头,黑色高跟鞋尖一下一下怼着地毯的花纹,看样极其不耐烦了。她应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让他截胡了,幸好,幸好,领班象征性训斥一句:“年依,年总还在这,你注意态度。” 年依猝不及防地冷笑一声,领班愣了一下,刚要发作,年时川开口,漫不经心的语气令人莫名惊心:“你知道她姓年?” 领班不明所以,生怕让老板久等,不假思索便答:“知道啊。” “那轮得着你教?” 说完,年时川面无表情地看了年依一眼,食指关节朝她肩胛骨的位置顶了一下,把她推了一个踉跄,像没好气地教训自己家小孩,不听话,推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