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岁和三十一岁
她从前总是盼着,想他身边的那些女人,要是能都离他而去就好了。可如今,却不忍心他落得这么个结局,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落寞是最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东西,他应该置身花花世界,意气风发,潇洒恣意,万事随心。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向脾性亲和,礼待下属的年时川,脾气变得很不好,人事部门的效率很高,新的秘书来了一个又一个,总之没有能做下来超过一周的。他曾是那么体恤员工的老板,如今难伺候到别人不敢轻易与他对视。听闻他今年谈下的生意也寥寥无几,杀伐决断地压价,因而谈崩了好几个。池敏青一边抱怨工作越来越难干,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回家做家庭主妇让老公养,一边又不辞劳苦地收拾烂摊子,攒局请客白酒用分酒器往下灌,不惜打破了和老公备孕的计划。 别人是为万年效命,她是为万年玩命,有一次开玩笑管他要股份,他想也没想轻飘飘就同意了,甚至十分随意地就要拨电话叫法务过来拟合同,就像喊人送杯咖啡进来一样稀松平常。池敏青赶紧说自己逗他玩的,别当真,也是那时知道,他看着挺薄情一个人,其实没那么容易翻篇。 年依是这时候提出要离开的。她说的离开,不单单是返校上学,她明确地说,她要离开年家,彻底脱离的那种离开。 那是个夏季喧嚣的傍晚,有漂亮的橙红色夕阳,空气里弥漫着香草冰淇淋的香气,她准备踏上一辆深夜出发的列车,驶离她令人遗憾的青春,从此做一个真正的大人。 他们约在护城河边最近流行起来的移动咖啡车旁,年时川准时赴约,到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支给她买的草莓味蛋筒冰淇淋,年依发誓以后她再也不喜欢草莓味。 他捏着咖啡杯的手指匀长优雅,依旧拥有着令她移不开眼的魅力,微风把咖啡的香气吹散,也打乱了他额边的碎发。 草莓甜筒歪在洁白的马克杯里,融化成一摊粉红色粘腻液体,年依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卡片,推过去,“这个还你。” 银色的金属卡片,是他的信、用卡。 小儿科的一刀两断。他微微一蹙眉,就垂下了眼,叫人再看不清情绪。 年依笑了,释怀被她假装得很粗劣,她让自己不去逃避他的眼睛,故作心平气和地说:“如果你只是我学生时代谈的一场寻常的恋爱,离开你或许难受几天就过去了,忘记你也不是多困难的事,几年之后可能你的名字我都想不起来,可是……”她难忍哽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在一块时间太久了,久到像心脏跳动,像血液在流,爱也理所当然到生命结束。 等她觉得自己重新能够平静下来,继续说道:“但是我想试试了,会不会难受久一点,也能离开你,忘记你。所以你也利落一点,离开我就别再找我,你总不能,一直霸占着我的青春。” 话里的锱铢必较与恶意中伤,是她诀别的决心。 “依依。”他心情复杂地听完,说:“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你想做什么,要什么,只需要直接告诉我你想不想,要不要。” 他长了一张说什么都令人信服的脸孔,年依想,她就是那时候沦陷进去的吧,他几乎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当时一无所有的她。 她狠了狠心,说:“要说之前,听到别人说那是你的孩子,我还心存一丝侥幸,现在,真的到说再见的时候了。小叔,我和你之间,总归是少了一些运气。”她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了,也许一辈子都过不去。我们之间,两条人命。” 年时川审视着她,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这卡你留着,至少用到大学毕业,你别推脱,年家领养了你,你就是我的责任。” “你比谁都清楚,当年的领养手续没能完成!你总提这茬,有意思吗?”她自始至终还是介意的,把卡片摔过去,金属质地的卡片有些分量,打在他眼角下,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慌了,下意识就想抬手去摸,他已经自己用无名指点了两下,随后用餐纸按住,淡淡地说:“没事。” 他将她丢弃的卡片收进上衣内兜里,手上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用过的餐纸折了两下也收了起来,“完没完成,你永远是年家人,依依,这不会改变。”说着,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就要走了。 年依叫住他,“拜托你今天晚一点回家,我收拾东西需要点时间,走之前,我想我们不要再见面。” 他噙着冷笑朝她眨眨眼:“都按你的意愿。” 他步速很快,沿着河岸离开,没一会儿就看不着人影儿了,年依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只觉得心跳又重又快,生气还是失望什么的,说不清的情绪无以复加。他明明都应允了,非要直到最后一刻,都像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看她,眼神里不乏游刃有余。 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