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戏
陆璨随身携带的精巧匕首从来不是用来杀人的。 踏青途中偶尔用来割下两块炙得嫩嫩的野物,刀鞘上嵌着五色宝石,装在身上也不过是赏玩之途。 原来看似金玉其外的小刀一样可以刺穿身体。 这一刀扎的又准又狠,她分明命在旦夕,韩谦只需轻松使力便可咔嚓一声拧断脆嫩的脖子,哪怕是死前的挣扎,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来说仍旧危险。 但至少他气劲先松懈了片刻,陆璨有了喘息之机,咬牙握紧刀柄狠狠拔出来。 削铁如泥的匕首带出一片血花,溅湿她半边身子,温热的液体浇在翠羽华裳上,还有几滴沿着脸颊边滚落,滴滴答答淌过胸前的荆山玉。 颜泽飞身上前将韩谦踢开,随即有些心惊,竟是一刀毙命。 陆璨不会武功,就算奋力一击,怕也是巧合吧。虽然凶险,好歹活下来了,颜泽思绪复杂,这么多年,他还真没看出来陆璨有这种玉石俱焚的魄力。 如同平板的画中人忽然有了光辉,越来越让人移不开眼。 见她落泪,若是曾经他肯定强撑着不耐烦敷衍安慰,但此时此刻,她的眼泪来得合乎情理,了结一条性命这道坎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何况她还是闺阁女儿。 再是聪敏灵慧,又岂能全然无动于衷? 颜泽沉声令卫兵处理了刺客尸身,并让他们自去疗伤,不多时便散了个干净。他看着陆璨一身狼狈血迹,脆弱无助地交叠双臂,微不可查地蹙眉,轻声叹道“荣灿妹妹……” “我没错!”星眸泪盈于睫,她神情倔强地喃喃自语,反复申诉着,“我没错,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想活着难道就罪大恶极吗?为什么你们要逼我,为什么?” 如果说有哪里真正触及他的痛楚,就是她的这句话。 颜泽又不是生下来就是个冷酷残忍的人,相反,他内心深处也曾有柔软的部位,比起旁人更加渴望和平和善良。当初他母亲离世,他才四岁,家族的纷争便接踵而至,他被迫与父亲永嘉侯分别,孤苦伶仃寄人篱下,甚至连哭泣都变成奢侈。 高门大户的明争暗斗不是个稚童能抵御的,永嘉侯虽是列侯门第,却在朝堂上站错队伍犯了忌讳,待他父亲袭爵,家中早已不复往日荣光,甚至于族人都对爵位虎视眈眈。 父亲虽无力挽狂澜之能,却沉稳守成,并未行差踏错,站稳脚跟后立马接他回了家,给予了他完整的疼爱,直到他渐渐长大,才明白父亲对他的期待与关怀,以及复兴门户的渴望。 也是那时,颜泽知道了父亲的立场,知道父亲在为谁效力,选择的路又是怎样艰辛。因此他不敢抱怨任何人,只能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努力,希望能帮到父亲一点忙。 他不是没怀疑过,他也试图改变过,但终究徒劳无功,最后只能放弃。 父亲的执念已经深植在骨髓里,颜泽不得不承担起他未完成的遗愿,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伪装着。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太累了,想要逃避,远离纷乱的尘世,远离那些勾心斗角,只想安稳度日。 直到他遇见她,她的笑容像天空中闪烁的流星绚烂夺目,颜泽想,这或许就是命运对他的补偿吧。 他讨厌她能没心没肺任性妄为,他就像个卑劣的小人在暗处诅咒着,羡慕着,渴望着,渴望能永远留下她的笑颜。 颜泽以为陆璨其实是看不起他的,也觉得她永远无法对自己的心境感同身受。 但现在,她现在又何尝不像当初的自己? “你没错,我知道。”颜泽走近,伸手拭掉她脸颊上沾染的血污,轻声哄劝,“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别怕,以后我陪着你,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陆璨怔了怔,慢慢抬头凝视着他的俊脸,嘴唇蠕动,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她总觉得颜泽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却说不上哪里奇怪。 他的目光澄澈,没有掺杂任何情愫。 陆璨忽然想,也许他只是觉得愧疚,觉得亏欠,所以想补偿自己,这样的念头让陆璨的心情好了不少。 “是吗?可终究,平王还是忌讳我的出身,他会真心接纳我吗?”陆璨盯着麒麟殿的方向,“也许有一日,他就这么烧死了我,或是一杯毒酒,一条白绫,呵!” 她用哀伤的眼神注视颜泽,“多谢你的好意,我怕是没有以后了。” 颜泽彻底沦陷了,这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同病相怜的悲切之意让自诩冷血的他也冲动了一回,紧紧扶着少女的肩。 “不必在意平王!他,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陆璨狐疑道:“颜泽哥哥,你不是平王的心腹吗?为何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