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
武威侯府里做工的大都是战场退下来的老弱病残,外加已故将士的遗孀家人们,陆锋把人安置在田庄里,至少生计不愁有个庇护。 顺生是早年与陆锋一般的火头军,跟他混出头后也威风凛凛杀过北狄,之所以退下来是因为在战场上收了重伤,好容易捡回一条命。 而这些伤又是为了保护陆锋受的,当初两人虽从一个地方打拼出来,顺生眼见着陆锋一步步展示出的军事才能,太明白他的重要了。他老家就在边关,被北狄劫掠后家破人亡参了军,本想跟朝廷军队打仗,领兵的却过于脓包,只会一退再退。 顺生的血性几乎要被消磨完,他知道陆锋就差一个扶摇直上的机会,事实证明果然如此。他的仇恨早已杀了够本,可国朝如他家乡一般遭遇的地方还有很多,这都需要陆锋这样的人去守护,去扫平潜在的威胁。 没有常年笼罩在北狄骑兵阴影下的人不会清楚陆锋在他们心中的份量,攻守之势异也,马踏龙城犁庭扫穴,剑锋过处所向披靡。 这是不世之功,足以令所有男儿热血沸腾的武威侯,谁不愿为他出生入死? 顺生没有拒绝荣养的要求,陆锋这个人就是念旧又重情,自己有恩于他,身体也不如从前了,留在家里看房子照料那些同样退下来的同伴,也不见得荒废了光阴。 或许是安养的日子过于平静,以至于骤然听到什么谋反、遇袭这样的消息,还没能及时判断局势,直到陆璨直接表示要投敌,他才有了清晰的概念。 大约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本也是暴烈脾气,乍听这话只有种一刀劈死眼前人的冲动。 武威侯的子女,不该,不该是苟且偷生之辈! 仿佛有人抽走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脊骨,他的身形霎时佝偻许多,呆怔片刻,涩声道:“如此可保全郡主性命吗?” “或许,能。”陆璨忍不住问他,“顺生叔,即便我打算投敌,你们也都愿意帮我?” 纵有万般不愿,但这是他,是他们对陆锋的承诺,哪怕违背本心。 顺生拱拱手,略显颓然,“敢不从命。” 君子之诺重逾千金,可在这些粗莽汉子眼里也不见得会轻多少,但就是这种近乎愚昧的忠诚对此刻的陆璨来说算是一件利器,意味着她能够做出更多的安排。 而今是个怎样的局面呢?她虽暂时牵绊了叛军的行动,却也是杯水车薪,陆璨心知,离平王越近才越能探听到隐秘。 从上一次平王迫不及待处置功臣,以及捏造罪行污蔑武威侯有反心,联合异族的作为来看,他对自己的本事很有底气,靠杀得人头滚滚稳固统治,又爱惜羽毛虚伪地强调反叛的合法性。 那要是有个更完美的施恩对象呢。 “很好。” 陆璨冷静地下令,“顺生叔,你让他们即刻将侯府一干人等护送出城,去到城外找一个叫做韩谦的,他是父亲军中之人,倘若你们有特殊手段联络更好。找到他后,随他护送父亲尸骨前往边关,向兄长密报此事。” 时局正好,因郑添祥惹出的乱摊子城中不甚平静,而这几十个护卫既是从战场退下的,自有技巧遮掩行迹,趁乱混出城并非难事,至于这些做工的早习惯了平头百姓打扮,等闲瞧不出身份。 顺生眼光震动,声音也不住发颤,“郡主,莫非,莫非你要独自留下来?纵使平王看在长公主份上,可这手足相残之事谁也说不准,不如与我们一道走。” “这回就先这样吧。”陆璨这句话他理解不了,但下一句他听懂了,“你只要知道,我为求生,而非求死。说好听令行事,便无需再纠缠,抓紧行事。” 最后,好说歹说顺生才让她留下两个贴身护卫。 未时初刻,风雨欲来。 陆璨先于叛军回到公主府,依然是蓬头垢面的小子打扮,但她本人就是活招牌,出入并未受阻,一路行来仆从侍婢纷纷惊异于她的装束。 再次见到长公主那身丁香色仙鹤纹万字不到头滚边褙子,陆璨不免升起恍如隔世之感。 而长公主虽是找借口对付了生辰及笄礼,却对她乱跑的行为很是担忧,本欲半真半假教训两句,猛一见个小子直直走进来冲她行礼,便把那些斥责的话丢到爪哇国去了。 “你这猴儿,真真没个正形!这是又上哪儿疯去了?还不预备着伺候郡主梳妆。”后一句是对左右侍女说的,待她们鱼贯而出下去准备,陆璨才浑不在意地坐到榻上喝了杯茶。 长公主嗔怪地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面颊上的污迹。 “母亲早知平王要谋逆是吗?” 长公主动作一顿,对上女儿漆黑沉静的双眼,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恋爱,到没有呵斥,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