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戒子
“启禀王君,小苏郡主来了。” 尹大监确实老了,连说话的声音中都透出苍老的沙哑。此刻,他恭敬地立在场外等候着他主子的回应。 场中,聂王君恍若未闻,手上的长剑或挑或刺,丝毫未受影响。他出剑快若闪电,雪亮的剑刃映上月光的清辉,在黑夜中闪烁着点点寒光,与其周身萦绕着不可亲近的凛冽之气浑为一体,让人望而生畏。 尹大监没有再说话,略显浑浊的目光转而看向小苏。小苏自然懂的,立在原处朝他微微一颔首。 尹大监放下心来,朝小苏拱了拱手,随即退了出去。他的脚步极轻,却是极稳,且不似在人前表现出的那般蹒跚。 小苏望着他稳健的背影,暗忖:一个武功极高之人,不该有那样浑浊的目光。可她确信她没有看错,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尹大监的功夫已经登峰造极。她暗暗吸了口气,幸而尹大监是忠心的…… 月色如水,四下影影绰绰,如今的小苏自然不再害怕魅影重重,然而夜深如斯,难免觉得寒凉,她双目盯着场着飞跃的身影,不动声色往前挪了两步。 许久,聂王君一个旋身收了剑,喘息着摇了摇头:“不过柱香的工夫……” 他没有往下说,小苏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黯然,那是他对体力不支的厌弃。 “小苏见过王君姨丈。” “你可知本君此时唤你是何事?” 聂王君说话时,眸光陡然锐利起来,如鹰隼审视猎物似的,仿佛小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又仿佛是要小苏身上找寻他不知的秘密。 “小苏愚钝……” 小苏觉察出他目光中的异常,但只能硬着头皮道。 今夜,小苏满首的青丝仅用缎带束起,并未用郡王们常用的金银二冠;身上着的是绣了同色竹枝纹的白锦棉袍,外罩白狐狸毛氅衣,脚上踩的是宫中常见的白鹿皮靴,皆无出格之处。 一息之间,聂王君的目光变了几变,她腰间的白玉带…… 这边,小苏暗道声糟糕,她腰间的白玉带是从元贞处诓来的,虽非王子制式,却是御赐之物。其实,或是元贞所赠,或是她从元贞处诓的,她穿戴过不值一次,这样非官配的小物件,谁也不会计较它原本的主人是谁。 然而,此刻她心虚了。 聂王君看似平静地目光若无其事地滑过小苏氅衣之下的玉带:即便真追究起来,她便说赠的,那他也不好拿此作文章。毕竟她不值一次如此打扮,在大殿朝议亦是如此。罢了,本君意已决,何必再与她兜弯子。 “小苏。” 小苏听聂王君唤她,慌得将思绪拉回:“小苏在。” “南境兵权交付你手上,本君对你父亲算是有了交待……” 小苏张了张口,又不知如何答话,索性闭口不言,方才因玉带而悬着的心同时放了下来。 正月的夜是极静的,也是极寒的,小苏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氅衣,猛然瞧见聂王君仅着了明黄的夹袍。 四下环顾,瞅见搭在回廊雕栏上的黑貂氅衣,于是执起替聂王君披上。她的动作轻柔而生涩,就像小女儿在服侍威严的父亲,有意亲近,又有些畏怯。 她没有见过父亲,娘亲也只陪伴她五载,且大多时日都缠绵病榻。若说与父母亲近,反而倒不如她对聂王君与紫霜王后的依赖,虽然更多的时候她十分惧怕聂王君。 就像她对太子元辰,她曾把他当作兄长,但她深知他并非她的兄长,而这种情份,随着两人的成长繁衍成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种复杂的感情让她着迷,让她贪婪地想占有他。可身在王宫,让她不得不考虑他与她之外的人或事,她清楚的知道若想站元辰身边,仅有镇南王嫡女的身份是不够的。 “你对你娘尚有多少记忆?”聂王君昂首望月,面色变得极其沉重。 “娘亲虽长年卧榻,却是极温柔之人。”小苏红着眼眶道。 聂王君点了点头,道:“想我初登大宝,除攘外尚需安内,安内自然就有不能放到明面上办的事——便是小师妹执掌本君的暗卫,替本君暗中剪除异党,处理那些上不得台面之事。” “娘亲?!”小苏不敢相自己的耳朵。 “小师妹心智非常人可比,筹划谋略更是不输男子,在她执掌暗卫期间从未失手过……你,很像你娘亲! “本君寻思,既然暗卫司是你娘亲一手创立,那本君便一并交给你。” 小苏闻言大惊:“小苏无能,不敢接此大任。” 她自知手上已有南境兵权,再执掌暗卫,无异与聂王君将自身安危交付与她,这有多信任就有多危险,稍有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