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我们与宇宙的距离(1)
> 不知怎的,阿斯特脑中忽然浮现出不久前那日穿着驾驶部制服的少年。她心说不会这么巧,保险起见还是问了一句:“金色蜷曲的头发,眼睛是碧绿的,经常气鼓鼓的,怎么看都不好接近——是这个人吗?” “他现在还这样?” “是的。”一面回答,心里又觉得不可思议:真这么巧? “我们同在驾驶科,同年级,平时难免会遇上。”“……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知道他本质其实没有坏心,所以挺想同他搞好关系的。现在稍微好些,那时候我性格更孤僻,也很少说话。在他人看来或许是很不好接触的人吧。” “总之,那次测试下来,似乎只有我与盖布瑞尔两人稍微有资质。问我们有没有驾驶机神的想法,我与他均无意见,但这事不只是我与他说了就算的——那时我们都只有十三岁,不能完全决定自己能做什么。大事之前需要询问长辈。” “盖布瑞尔……记得应该是他的父亲——不同意他驾驶机神。联系的时候,话说到一半就开始咬牙切齿地流眼泪。接着一个人走过来。那人你也见过,福斯特先生,金恩·福斯特。我托他帮我将这台IM-Machine送给你。” “我当然记得!” 听坚白讲这些故事,阿斯特的紧张情绪逐渐也消退不少,眯起眼来咯咯发笑,“你这人,居然让一个部长替你送东西!” “他看起来挺严肃,可要是相处久了意外地好说话。……四年前,福斯特先生还只是副部长。” “那时他走过来。他问我怎么不和家里人询问驾驶机神一事,我只能诚实地告诉他,我和家里关系不好,微妙。父母离婚后,我原本是跟着母亲的。后来母亲再婚,与那个和她结婚的男人有了小孩,我在家里的位置就越是尴尬。后来进了三重机构,在家时间变少,越发感觉到这种联系的断绝。到那天为之已经有半年没和家里人联络过。” “福斯特先生,他听了迟疑了一下。我说这没作用,但他还是要我问一下家里人。和父亲,母亲都通过话,也将战略部提到的风险一并告诉他们,最后的结果都是:随你便吧。——你看,几乎已经断绝掉了。他们觉得无所谓,我也这么觉得。我就是这样乘上机神的。” 说这些话时,坚白的语气和之前一样,一点没变过。 “之后呢?之后就不再回机构上课了吗?” “不再回了,因为怕出事故。驾驶机神之外的大部分时间待在受战略部成员保护的地方,偶尔外出也有人跟着。” “不会觉得不自由吗?” “不自由,但作为代价,这显然是值得的。” 坚白的眼中现出星点般的光亮。 “——我看见他人从未见过的事物。飞跃大气层,宇宙变化为幽深的巨型鱼缸。整个地球也不过是浮在深水般的巨型鱼缸中一个发光的造物。远处的星星,行星,恒星……不可思议的光耀。在过去它们被用神的名字称呼,此地即阿斯加德。” “我想起,小时候睡不着,总会透过窗户往外看。隔着大气,污染,遮蔽视野的云翳,许多时候什么都看不见。又打开灯来看带摄影的书。星空是那样美。缝着金丝的黑色裙裾。我曾一度以为书上的都是合成画,是夸张处理过的,可实际看过之后发觉,真正的星空甚至比书中还要壮观得多。还有……” 稍作停顿,继而他又说道:“还有人的眼睛。闪闪发光的眼睛,与德米德蒙的战斗结束后,回到地面,隔着远远的距离,隔着玻璃——便能看到那些人的眼睛。闪烁的,欣喜的,仿佛目睹了崇高的事物的眼睛——这好比是地上的星星,地上的星空。我像怀有某种怪癖的瘾疾一般贪恋着这些东西。” “可还是……多么不自由啊!” “为什么你这么觉得?”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个地方,可以外出的时间也少,这不是很不自在吗?” “我不这样觉得。” 坚白回答。 “这是观念不同的问题。……在我看来,待在一个地方,或是与人交往,又或者在外旅行——并没有多达的区别。人生就像是一条串珠,而决定我们的,实际上只是那些少量的、璀璨过的时刻。我的生命,只有身处于机神之上时才能彻底地燃烧、迸发出来,为此宁愿放弃那些无关紧要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