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br> 在出逃的途中攸宁便想到过,哪怕是尸骨无存地死在漠北的寂寂寒冬里,也比作为禁脔死在暖如深春的长青宫里要好的多。 攀附是会带来快乐,但自由是无价的。 是怎样也不能被轻易放弃的。 攸宁的眉间又泛起了最初始的倔强,她低声地重复道:“可我不想要这些。” 郑王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 但他没有打断攸宁,只是安静地倾听着,片刻后方才轻声说道:“那告诉我,你现在想要什么,好吗?” “我想要自由。”攸宁的声音很轻,低得像是呢喃。 落下来时却极是沉重。 郑王抚着她脸庞的手顿住,他的眸色晦暗,声音也稍稍重了少许:“再想想,攸宁,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换作以往,他大抵已经令她跪下了。 “你是听不懂吗?”攸宁冷笑一声,她抬眼高声道,“妫允,我想要自由。”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想做你的王后了。” “我想要自由。”攸宁抬声说道,“我想要离开长青宫。” 立后的王令摆在桌案上,她不顾身上的虚弱,从郑王的怀中挣脱,而后将那写在珍贵布帛上的文书扔进了火里。 她的动作太快,又早有预谋,但郑王都未能拦住。 火舌瞬时便吞噬了那盖上印章的文书,布帛燃烧时有檀香溢出,似是被碾碎的花。 即便对君王来说,立后的事也从来都不简单。 尤其是攸宁这样一位身份如此晦涩的王后。 攸宁并不知道,这份看似寻常的文书是由郑王在无数个昼夜里亲笔起草、书写而成。 她更不知道,为了王令的顺利下达他杀了多少昔日信重的谏臣。 至于那些知悉攸宁身世内情的人,更是被郑王无一例外全部处理干净,便是连奴仆都换了无数轮。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能够不必以灾祸的容色出现在世人面前,让她能够以完美的面貌留名于青史之中。 他在为她走一条逼仄的路,然而攸宁对此只是弃之如履。 她不要。也不在乎。 还想要离开他,抛弃他。 一想到这里灼灼的怒意便觉得开始燃烧,郑王起身将攸宁打横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她拼命地挣动着,木屐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不可能。”郑王的声音浸透寒意,“永远都不可能,攸宁。” “你便是死,也只能作为我的王后死。”他的眼底幽深黑暗,没有一丝光,“我们会共用一个谥号,哪怕沧海桑田,你也只会是我的妻。” 郑王再度撕开了和柔的假面,但他到底没舍得再让攸宁落泪。 将人抱回到帐内,他便没有言语,无声地在攸宁的榻边翻阅起文书。 攸宁乖顺的时候很乖顺,闹腾起来的时候也绝不势弱,她烦躁地将桌案上的物什全都往地上摔去。 铜器经得起抛掷,琉璃就没那般好运。 珍贵的琉璃应龙雕被摔成碎片,流光溢彩地折射出明灯的清辉,倒是有些灵秀。 攸宁心中有郁气,若是能发泄出来也是好事。 “摔得好,攸宁。”郑王没有阻止她,他执着朱笔在文书上勾画,正欲写些什么的时候,忽见攸宁攥住了琉璃的碎片,欲向腕上割去。 她漂亮的、美丽的眼眸里只有戾气,没有理智,也没有生念。 那一瞬间郑王浑身的血都冷了。 他平生从未这样暴戾过,琉璃碎片被碾成齑粉,攸宁的腕骨也被霎时掐出了红痕。 当攸宁颤抖着掉下泪水的时候,理智仍然没有彻底回归。 她被郑王按在腿上,哭声越来越大。 像极了任性骄纵的贵族女郎,只不过她们只敢在父母面前逞能,攸宁却敢在君王的面前肆无忌惮。 她目中无人,更不将他这位君王放在眼里。 郑王吻去攸宁的眼泪,声音冷得如若寒冰:“报数,攸宁,如果全都报对了,孤就原谅你这一回。” 这是极羞耻难捱的事,先前她就是宁愿接受加罚,也绝不肯如此。 但现在由不得她来决定。 郑王决心要让她长个教训,他将她的手腕拢在一起,用绸缎背在身后绑了起来。 攸宁的身躯由内而外都是滚烫的,她仍然倔强地说道:“暴君!你是暴君!不会得到善终的……”